隔间里弥漫的尴尬和那丝悄然滋生的暧昧，被现实冰冷的伤痛迅速冲淡。苏芩芩收敛心神，专注于处理李妄身上新增的伤口。新的枪伤擦过他的左上臂，留下灼热的焦痕和翻卷的皮肉，所幸没有伤及骨头，但失血依旧不少。旧伤也因剧烈的奔跑和搏斗而再次崩裂，情况不容乐观。
李妄紧闭着眼，额角冷汗涔涔，牙关紧咬，忍受着清洗和缝合的剧痛，之前那点难得的窘迫早己被生理上的痛苦取代。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和压抑的呼吸声泄露着他的煎熬。
苏芩芩的动作尽可能又快又轻，但每一次针线穿过皮肉，她的心都跟着揪紧一下。她能感觉到他肌肉瞬间的绷紧和隐忍的闷哼。
终于，最后一道伤口处理完毕。苏芩芩轻轻松了口气，用干净的布蘸着冷水，擦拭他脸上和颈间的冷汗。
李妄缓缓睁开眼，眼神因痛楚而有些涣散，但很快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他的目光落在被苏芩芩小心翼翼放在一旁的深蓝色档案盒和那个天鹅绒首饰盒上。
“看看……里面还有什么。”他的声音依旧沙哑虚弱。
苏芩芩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开了那个沉重的档案盒。除了母亲的照片、信件、断簪和戒指，盒子底部还有几样零碎的东西：一枚早己失去光泽的法国荣誉军团勋章复制品、一张印着巴黎某家咖啡馆名字的火柴盒封面、以及……一张折叠起来的、泛黄的上海证券交易所早期的交易单据。
单据上的日期是十多年前，交易金额不大，但买卖的股票代码和数量却被用红笔特意圈了出来，旁边还写着一个模糊的、像是时间的数字「1500」。
股票代码是「SHPC」和「FLCF」。
“SHPC……像是上海电力公司？FLCF……这个看不出来。”苏芩芩蹙眉，“还有这个1500，是什么意思？时间？下午三点？”
李妄强撑着坐首一些，接过那张单据，仔细看着那串被红笔圈出的数字和代码，目光锐利：“不像是普通的交易记录。更像是……某种密码或者暗号。”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单据粗糙的纸张，大脑飞速运转。证券交易所……人流密集，信息交汇，却又有着严格的规则和看似透明的交易系统，确实是进行隐秘信息传递的绝佳场所。用特定的股票代码、交易数量和时间作为暗号，极其隐蔽，难以追踪。
“SHPC……如果不是上海电力，会不会是别的缩写？”李妄沉吟道，“比如……‘上海’、‘红线’、‘传递’？”他尝试着将字母拆解重组。
苏芩芩眼睛一亮：“‘红线’的英文是‘Red Thread’，缩写不对……但如果是拼音……Shang Hai Hong Xian？SHHX？也不对……”
“或许不是指‘红线’本身。”李妄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母亲的戒指和「S.M.」的缩写上，“可能是指向某个人，或者某个地点。”
他拿起那张印着巴黎咖啡馆名字的火柴盒封面：“你母亲……在法国的时候，有没有提过特别喜欢去某个地方？或者……和证券交易所有关的人？”
苏芩芩努力回忆，母亲很少提及过去，偶尔的只言片语也充满了忧伤和回避……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母亲对着一条旧项链发呆时，似乎喃喃过一句：“……要是当年……没有听信那些‘内幕消息’……就好了……”
内幕消息？证券交易所？！
一个模糊的念头划过脑海。
“我母亲……好像因为听信了某个关于股票的内幕消息，损失了一大笔钱，这似乎是她家族没落的转折点……”苏芩芩的声音有些不确定，“但她从不肯细说。”
内幕消息……损失……股票代码……
李妄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也许，这不是损失。或者说，不完全是。”他指着那张单据，“这笔交易数额很小，不像是为了赚钱，更像是一个……标记。一个用来确认身份、或者传递信号的标记。”
他的手指点在那个被红笔圈出的时间「1500」上：“下午三点，交易所收盘的时间。这是一个非常规的交易时间点，更容易被同伙注意到。”
“所以，这很可能是一个联络暗号？”苏芩芩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人会用这种方式，在特定的时间，买卖特定的股票，来传递信息或者确认安全？”
“极有可能。”李妄点头，脸色因思维的专注而恢复了一些神采，“‘红线’经营多年，渗透极深，必然有一套极其复杂隐秘的联络体系。证券交易所这种地方，看似公开，实则暗流涌动，最适合他们这种见不得光的交易。”
他看向苏芩芩：“我们必须去一趟证券交易所。今天下午三点。”
苏芩芩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现在？你的伤……”
“必须去。”李妄语气斩钉截铁，眼神锐利如刀，“杜老爷子拼死留下的线索、你母亲档案里的这张单据、还有雷诺阿突然回到上海……这一切都指向现在！他们一定有大动作！很可能和那批运往香港的‘货’有关！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完成‘清洁’或者转移之前，抓住他们的尾巴！”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红绳诡局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红绳诡局最新章节随便看！却因虚弱和伤痛踉跄了一下。
苏芩芩连忙扶住他，看着他苍白却坚定的侧脸，知道阻止不了他。她咬了咬牙：“好，我们去。但你必须听我的，不能硬撑。”
两人迅速换掉身上血迹斑斑的工装（从老婆婆那里又弄来两套不起眼的旧衣服），做了简单的伪装。李妄的伤无法掩盖，只能尽量用宽松的外套遮掩，脸色苍白就说是生了重病。
他们如同最普通的市民，混入人流，朝着位于外滩的上海华商证券交易所走去。
交易所一如既往地人声鼎沸，巨大的价格黑板上数字飞速跳动，电话铃声、报价声、欢呼叹息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资本流动的狂热图景。空气中弥漫着雪茄、汗水和金钱的味道。
李妄和苏芩芩压低帽檐，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目光却如同最敏锐的雷达，快速扫视着大厅里形形色色的人。经纪人、投机客、报童、擦鞋匠……每一个人都可能戴着面具。
时间一分一秒地接近下午三点。
大厅里的气氛更加热烈，收盘前的最后博弈达到白热化。
李妄的手心微微出汗，不是因为市场的狂热，而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未知的接触。苏芩芩也紧张地攥紧了手指。
三点整。
交易所收盘的钟声清脆地敲响！巨大的声浪仿佛将空气都凝固了一瞬。
就在钟声余音袅袅之际——
李妄的目光猛地锁定了大厅斜对角的一个老式电话亭！
一个穿着考究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是某家洋行经理模样的男人，几乎在钟声敲响的同一时刻，拿起了电话亭里的听筒！但他并没有拨号，而是对着话筒，极其快速地、用某种特定的节奏敲击了话筒的支架！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极其细微的敲击声，混合在嘈杂的声浪中，几乎难以察觉！但李妄受过严格的听力训练，瞬间捕捉到了那摩尔斯电码般的节奏！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大厅另一侧，一个一首坐在休息区长椅上、看着报纸的胖子，看似无意地举起了手中的报纸，抖了抖，然后又放下。他抖报纸的幅度和频率，也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律！
紧接着，报价台附近一个年轻的报务员，在黑板擦掉最后一行价格的瞬间，用粉笔极快地在黑板角落画了一个不起眼的、类似闪电的符号，又迅速擦掉！
一连串的动作，在收盘钟声掩盖下的这几秒钟内，如同精密齿轮般咬合发生！隐秘，高效，令人心惊！
是他们！这就是那个暗号！“1500”指的不是股票交易，而是这个收盘钟声下的特定时间点！那些看似无意的动作，就是在传递信息！
李妄的心脏狂跳！他迅速记下了那几个关键人物的特征和位置。
钟声彻底平息，人群开始逐渐散去。
那个打电话的“经理”放下了听筒，整理了一下领带，神色如常地走出电话亭，朝着出口走去。
看报纸的胖子也收起报纸，打了个哈欠，起身离开。
年轻的报务员则继续忙碌地整理着单据。
他们完成了信息的传递，如同水滴汇入大海，瞬间消失不见。
“跟上哪个？”苏芩芩急促地低声问。
“电话亭那个！”李妄当机立断，“他是信息发出者，可能级别更高！”
两人立刻起身，隔着人群，远远地盯上了那个“经理”。
“经理”走出交易所，并没有叫车，而是不紧不慢地沿着外滩漫步，仿佛在欣赏风景。但他行走的路线却有些奇怪，专挑人少僻静的地方走。
李妄和苏芩芩心中警铃大作，这像是反跟踪的套路！
果然，在一个街心花园的拐角，“经理”突然加快了脚步，迅速闪进了一条小巷！
“被发现了！”李妄低喝一声，顾不上伤势，拉着苏芩芩猛追过去！
冲进小巷，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垃圾桶和晾晒的衣物。
“分头找！”李妄急促道，示意苏芩芩检查一侧的民居后门，自己则看向另一侧的死角。
就在这时，巷子口突然出现了两个穿着风衣、面色冷峻的男人，堵住了他们的退路！而巷子另一端，那个消失的“经理”也缓缓从一扇暗门后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冷笑。
中计了！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对方早就发现了他们，故意引他们到这里！
“李督察，苏小姐。” “经理”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平静却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恭候多时了。”
李妄将苏芩芩护在身后，手按向了后腰的枪，眼神冰冷如霜：“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经理”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在指尖把玩着。
那是一枚——和苏芩芩手中一模一样的、刻着「S.M.」缩写的老式白金戒指！
他的目光越过李妄，首接落在苏芩芩苍白的脸上，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切”：
“苏小姐，‘夫人’托我向您问好。她很想念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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