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内弥漫着金属的冰冷和灰尘的窒息感。苏芩芩拼命向前爬行，身后囚室方向隐约传来的盘问声和呻吟声像鞭子一样驱赶着她。刘秉诚提供的地址——公共租界中央监狱地下水牢——像一枚烧红的烙印，烫在她的脑海里。
陷阱？还是绝望下的真实？无论如何，这是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管道仿佛没有尽头，岔路越来越多。她完全迷失了方向，只能凭着对气流和远处微弱噪音的判断，选择一个似乎向上延伸的分支爬去。
体力在快速消耗，手臂和膝盖早己磨破，火辣辣地疼。但求生的本能和救出李妄的信念支撑着她。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不一样的光亮和声音——不再是警报器的嘶鸣，而是某种……舒缓的音乐？还有模糊的人语声？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光源处的通风口格栅。
格栅外面似乎是一个房间。房间里的灯光调得很暗，只有一盏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晕。一个穿着睡袍的背影正坐在一张老式的收音机前，微微调整着旋钮。收音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然后逐渐清晰——是一个嗓音甜美的女播音员正在播报午夜点歌节目。
“……接下来是一位匿名的先生为他失散的同伴点播的歌曲，《夜来香》，希望他的同伴无论在哪里，都能听到这份牵挂，坚持到底，等待重逢的时刻……”
悠扬婉转的《夜来香》旋律从收音机里流淌出来，弥漫在房间里。
这个点歌……匿名的先生……失散的同伴……《夜来香》……
苏芩芩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是她和李妄之前约定过的紧急联络暗号之一！用特定电台的特定点歌节目，传递信息和方位！
李妄还活着！而且他找到了电台，正在试图联系她！
巨大的惊喜和 hope 瞬间冲散了疲惫和恐惧！她死死捂住嘴，才没有激动地叫出声。
她仔细听着播音员报出的频率和节目名称，牢牢记住。然后，她更加急切地观察着房间里的情况。
那个听收音机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宽松的睡袍掩盖了体型，但那个微微侧头倾听的姿态……
就在这时，房间里另一扇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红线”基地警卫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对着听收音机的人恭敬地禀报：“‘琴师’先生，三号通风管道区的火势己经控制住了，没有蔓延到核心区。闯入者……还没有抓到。”
‘琴师’？！那个在地下电台室服毒自尽的报务员的代号？！他没死？！还是代号被另一个人继承了？
而那个被称为‘琴师’的人缓缓转过身——
台灯的光晕照亮了他小半张侧脸和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
是王干事？！他竟然就是‘琴师’？！
苏芩芩的呼吸瞬间停滞！这个阴险狡诈、无处不在的王干事，竟然还掌握着“红线”的通讯系统？！难怪他们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王干事——‘琴师’——对着警卫淡淡地点了点头，似乎对追捕结果并不意外。他的手指随着《夜来香》的旋律，在收音机外壳上轻轻敲击着，仿佛沉浸在音乐中。
但苏芩芩敏锐地注意到，他敲击的节奏……似乎和音乐的节拍并不完全吻合，反而带着某种摩尔斯电码般的特定规律！
他不是在欣赏音乐！他是在……利用电台音乐作为掩护，发送或者接收某种信息！甚至可能……他早就监听到了李妄发出的点歌暗号，此刻正在反向追踪或者发送误导信息！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李妄有危险！
她必须立刻警告他！但怎么警告？她现在自身难保！
就在这时，‘琴师’似乎接收完了信息，停止了敲击。他对着警卫挥了挥手：“加强所有出口的巡逻，尤其是靠近西侧污水处理厂的旧排放口。对方很可能会从那里尝试突破。”
西侧污水处理厂旧排放口？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具体的方位指示！是李妄真正可能选择的突围路线？还是‘琴师’故意说给她听、引她去的陷阱？
苏芩芩的大脑飞速运转。‘琴师’显然己经发现了通风管道系统被入侵（很可能就是根据之前的爆炸和火灾），他故意在这里“听收音机”，说不定就是为了把她引出来，或者误导她！
不能相信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但是……李妄的点歌暗号是真实的！他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她，或者需要她去某个地方汇合！
她必须想办法确认真正的汇合点！
苏芩芩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台老式收音机。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划过脑海。
她记得这种老式收音机，为了接收微弱信号，通常会外接一根长长的金属天线，天线往往会延伸到房顶或者窗外……
她的目光顺着收音机后部的电线看去。电线果然连接着一根从墙壁预留孔洞穿出去的铜线天线！
而那个孔洞……似乎就在她这个通风口的下方不远处！
赌一把！
她小心翼翼地拆下通风口的格栅（幸好锈蚀得不严重），然后从怀里摸出那枚——刘秉诚吞下去又被迫吐出来（她之前趁乱捡回）、此刻还带着污渍的——母亲的戒指。
她用戒指上坚硬的镶爪，死死勾住那根在孔洞外的铜线天线，然后用力向外拉扯，同时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压住通风口内侧，形成一个反向的力！
吱嘎……
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天线被拉扯，绷首！
房间内，正在播放《夜来香》的收音机声音突然变得极其刺耳，充满了嘈杂的电流干扰噪音！音乐变得断断续续，扭曲失真！
‘琴师’的眉头瞬间皱起，不悦地看向收音机：“怎么回事？”他伸手拍了拍收音机外壳，干扰依旧。
警卫也紧张起来。
“可能是天线接触不良，或者……被人干扰了？”警卫猜测道。
‘琴师’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般扫视房间，最后定格在墙壁那个天线穿出的孔洞！
“去看看外面！”他厉声道！
警卫立刻掏出枪，冲向房间通往外面的门！
就是现在！
在警卫拉开门、注意力被吸引到外面的一瞬间！在‘琴师’的目光还死死盯着天线孔洞的瞬间！
苏芩芩用尽全身力气，将勾着天线的戒指猛地向上一提，然后迅速松开！
绷紧的天线猛地回弹！撞击在墙壁上，发出“啪”一声轻响！
与此同时，收音机里那扭曲的《夜来香》旋律，在某个极高的音节上，因为这天线的剧烈抖动，发出了一声极其短暂、却异常尖锐高亢的变调鸣音——「咪——哔——！」
这个声音极其刺耳，转瞬即逝！
警卫冲出门外，自然什么也没发现。
‘琴师’盯着微微晃动的天线和己经恢复正常的收音机，眉头紧锁，眼神惊疑不定。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又无法确定。刚才那声异常的鸣音……是意外？还是……
通风管道内，苏芩芩的心脏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成功了！她在‘琴师’的眼皮底下，冒着巨大的风险，利用天线和戒指，对电台信号进行了极其短暂的干扰，发出了一个特定的、异常的音符！
这个音符，是她和李妄约定的另一个层级更高的暗号——代表「危险！陷阱！取消原计划！紧急启用备用方案！」
她不知道李妄能否在电台里捕捉到这一闪而逝的异常信号，但她己经尽力了！
她迅速装回通风口格栅，甚至不敢再看‘琴师’的表情，用最快的速度向着管道深处退去，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房间内，‘琴师’站在原地，面色阴沉地盯着那根己经静止的天线，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那声鸣音太过巧合……
他走到收音机前，重新调回之前的频率。《夜来香》己经播放完毕，播音员正在念下一首点歌。
‘琴师’的眼神闪烁着冰冷的光。无论刚才是不是意外，计划必须继续。
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和掌控感：
“通知‘蛇眼’，‘香饵’己放出，老鼠可能会去下水道。让他们在‘老地方’做好准备。记住，要活的。”
“是！”电话那头传来恭敬的回应。
‘琴师’放下电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电台里的歌声依旧悠扬，却仿佛裹挟着无形的杀机。
而通风管道深处，苏芩芩并不知道，她拼死发出的警告，虽然可能提醒了李妄，却也阴差阳错地让‘琴师’提前启动了另一个更加致命的陷阱。
午夜电台的点歌，看似柔情蜜意，实则是一场凶险异常的暗战。
真正的突围和逃亡，此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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