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江水如同无数根钢针,刺穿着苏芩芩的肌肤,吞噬着她的体温和力气。她拼命划水,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抬头换气,都能看到远处十六铺码头那片朦胧而致命的灯火。钟汶在她前方不远处,动作沉稳有力,像一条经验丰富的鱼,为她指引着方向。
货轮倾覆的混乱和呼救声渐渐被江水声淹没。苏芩芩不敢回头,不敢去想还被困在底舱、生死未卜的李妄。她只能将所有的担忧和恐惧转化为求生的力量,死死咬着牙,跟着钟汶,朝着那个既是陷阱也是唯一希望的目标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芩芩几乎要脱力沉没时,她的脚终于触到了江底松软的淤泥。钟汶回头拉了她一把,两人踉跄着爬上了码头一处偏僻的、堆满废弃轮胎和杂物的滩涂。
瘫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苏芩芩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江水,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钟汶的情况稍好一些,但也脸色苍白,喘息不止。
“必须……必须尽快找到‘丰远号’……”苏芩芩挣扎着坐起来,声音嘶哑,目光焦急地扫视着码头上林立的吊车和货轮轮廓。夜色和雾气给一切蒙上了模糊的面纱,难以分辨。
钟汶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眼神锐利地观察着西周:“赵世忠肯定布下了天罗地网,硬闯就是送死。我们需要一个身份,混上去。”
身份?怎么混?他们现在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如同落水狗。
就在这时,钟汶的目光被不远处一个亮着昏黄灯光的小报亭吸引了。报亭老板似乎正准备收摊关门。
钟汶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对苏芩芩低声道:“你在这里等着,别动。”说完,他猫着腰,悄无声息地潜行到报亭附近,趁老板转身收拾的瞬间,飞快地从摊位上抽走了几份当天的报纸,然后又迅速退回阴影中。
苏芩芩不解地看着他。
钟汶将一份报纸塞给她,自己则快速翻看着另一份。他的手指在密密麻麻的铅字间飞快滑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找到了!”钟汶忽然低呼一声,手指点着报纸中缝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
苏芩芩凑过去看。那是一则寻人启事,格式普通,内容也看似寻常:
「寻人:家兄于三日前走失,身穿灰色长衫,戴黑框眼镜,身高约五尺七寸,略有口吃。提供线索者重谢。联系人:王先生,电话:63472。」
灰色长衫?黑框眼镜?苏芩芩心中一动,看向钟汶——他此刻的形象,不正符合吗?!
“这是……暗号?”苏芩芩瞬间明白了!
“没错。”钟汶点头,眼神凝重,“这是‘蒲公英’留下的最高紧急联络信号!‘家兄走失’代表情况危急,需要立即撤离或支援。‘联系电话’其实是接头时间和地点的密码!”
他快速心算着:“63472……拆开看,63可能指日期或时间,4和72……应该是地点坐标或者某种代号……需要对照密码本……”他皱起眉头,显然没有随身携带密码本。
苏芩芩的心沉了下去。没有密码本,这则启事就等于废纸。
“等等……”苏芩芩忽然想起母亲日记最后一页被撕掉的部分,以及李妄昏迷前呓语的“项链密码”,她猛地抓住钟汶的手臂,“密码本……会不会……和项链有关?我母亲的那条项链!”
钟汶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你说什么?!项链在你身上?!”
“不……不在……”苏芩芩摇头,“但日记里提到,项链是‘钥匙’,可能也藏着密码!而且李妄昏迷前说‘项链密码’……”
钟汶立刻追问:“日记里还提到什么?关于项链的细节?任何特殊的标记、图案或者数字?”
苏芩芩努力回忆着日记的内容和母亲项链的样子:“项链的搭扣是新月形的……日记里提到叫‘新月之钥’……还有……对了!日记里说我母亲把东西藏进了‘潘多拉’盒子,需要三把钥匙……”
“新月……潘多拉……三把钥匙……”钟汶喃喃自语,眼神越来越亮,仿佛在破解一个极其复杂的谜题,“我明白了!‘63472’……如果‘63’代表的是某种基数,比如时间……‘4’和‘72’进行新月函数换算……‘潘多拉’序列排列……三键交叉验证……”
他的手指在空中虚划着,进行着苏芩芩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演算。片刻后,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豁然开朗的光芒:
“接头时间!明晚子时!地点……外白渡桥下,第三根桥墩,水面下两尺处的暗格!”
算出来了!他竟然在没有密码本的情况下,凭借项链的线索和惊人的心算能力,破解了密码!
苏芩芩又惊又喜!但随即担忧又涌上心头:“明晚子时?那今晚赵世忠……”
“来不及了。”钟汶脸色阴沉,“我们必须先拿到‘蒲公英’留下的东西,那可能是我们反击的唯一希望!否则,就算找到赵世忠,也是送死。”
苏芩芩知道他说得对。他们现在势单力薄,如同以卵击石。
“那李妄……”苏芩芩的声音带着哭腔。
钟汶沉默了片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沉重但坚定:“我相信那小子命硬,没那么容易死。当务之急,是我们必须活下去,拿到关键的东西,才能救他,才能扳倒赵世忠和‘红线’!”
苏芩芩擦掉眼泪,重重点头。是的,她不能倒下!李妄还在等着她!
两人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滩涂。他们需要先找个地方弄干衣服,隐藏起来,熬过这漫长而危险的一天。
钟汶带着苏芩芩,再次回到了那个卖草药老婆婆的隔间。老婆婆看到他们这副狼狈模样,依旧什么都没问,默默地拿出干净的旧衣服和食物。
换下湿透的衣服,吃着粗糙却温暖的食物,苏芩芩才感觉到一丝活过来的气息。但她不敢放松,神经依旧紧绷。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充满了煎熬。
第二天白天,他们只能躲在阴暗的隔间里,听着外面街道上不时传来的警笛声和搜查的动静,度日如年。
苏芩芩一遍遍地看着那份报纸上的寻人启事,仿佛要将那几个数字刻进心里。她抚摸着腕间的红绳,想起母亲,想起李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黄昏时分,钟汶出去打探了一下消息,回来时脸色更加凝重。
“码头上增加了好几倍的人手,‘丰远号’周围更是戒备森严。赵世忠看来是铁了心今晚要走。”钟汶低声道,“另外,巡捕房发出了对你的全城通缉令,罪名是谋杀警务人员。”他指了指桌上另一份报纸的社会版。
苏芩芩拿起报纸,果然看到自己的照片赫然印在上面,旁边是触目惊心的标题。她成了十恶不赦的杀人犯。
她苦笑一声,早己麻木。在这个黑白颠倒的世界,真相早己无关紧要。
夜幕终于再次降临。
子时将近。外白渡桥如同钢铁巨兽,横跨在苏州河上,连接着公共租界和虹口。桥上车流稀少,路灯昏暗,江风带着寒意。
苏芩芩和钟汶伪装成晚归的工人,混在零星的行人中,来到了桥下。第三根桥墩浸泡在漆黑的江水中,水流湍急。
钟汶观察了一下西周,确认安全后,对苏芩芩点了点头。他脱下外衣,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冰冷的江水中。
苏芩芩在岸上警戒,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时间仿佛过得极慢。
几分钟后,钟汶从水里冒出头来,手里多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巴掌大小的金属盒子!
他快速游回岸边,苏芩芩连忙将他拉上来。
“拿到了!”钟汶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牙齿因寒冷而打颤。
两人顾不上浑身湿透,迅速躲到桥洞下的阴影里。钟汶用匕首撬开金属盒子上的锁。
盒子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张折叠的纸条,和一枚……看起来像是某种老式保险箱钥匙的金属物件。
钟汶展开纸条,借着手电筒的微光,苏芩芩也凑过去看。
纸条上只有简短的几句话,却让两人的脸色瞬间剧变!
「赵与法租界雷诺阿勾结,今晚子时‘丰远号’交割‘最终样本’及账本。样本即‘潘多拉’,极度危险,可致大规模疫病。真账本藏于花旗银行保险库,钥匙即此。‘蒲公英’身份暴露,己牺牲。摧毁‘样本’,公之于众,切切。」
最终样本?潘多拉?大规模疫病?!雷诺阿果然参与其中!而“蒲公英”……己经牺牲了?!
巨大的震惊和愤怒如同海啸般冲击着苏芩芩!赵世忠和雷诺阿竟然在进行如此丧心病狂的交易!他们想用生化武器做什么?!“蒲公英”牺牲了……那李妄的上线……
钟汶的脸色也难看至极,他死死攥着那张纸条和钥匙,眼神中充满了悲痛和决绝:“没时间悲伤了!我们必须阻止他们!必须在他们交易完成前,摧毁那个‘样本’!”
可是,“丰远号”戒备森严,他们怎么上去?怎么摧毁样本?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钟声从远处传来——是海关大楼的报时钟!子时正!
几乎在钟声落下的同时,十六铺码头方向,隐约传来了货轮启航的低沉汽笛声!
“丰远号”要离港了!
苏芩芩和钟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
没有退路了!
“走!”钟汶低吼一声,将钥匙和纸条塞进贴身口袋,朝着码头方向狂奔而去!
苏芩芩紧随其后。
一场与时间赛跑、关乎无数人生死的最终决战,就在这个冰冷的夜晚,拉开了最后的帷幕。而那则报纸上的寻人启事,成了点燃这场终极爆炸的,最后一根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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