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内科的隔离病房在走廊尽头，光线被刻意调暗，以减少对患者的刺激。林简在主治医师张医生的陪同下，站在观察窗外，看着病房里的老人。
老人满头银发，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身形消瘦，但背脊挺得笔首。他并没有像一般精神疾病患者那样躁动或呆滞，而是静静地坐在床边，面前摊开一本厚重的、边角磨损严重的笔记本，手中拿着一支铅笔，正在飞快地画着什么。他的眼神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种学者般的锐利，只是偶尔会突然停顿，侧耳倾听，仿佛在捕捉空气中某种不存在的声音。
“这就是沈渊教授，退休前是大学历史系的博导，专攻地方志和民俗史。”张医生低声介绍，“三个月前入院，诊断为急性短暂性精神障碍，主要症状是丰富的被害妄想和幻听，总说有人在地下监视他，还说‘地下的眼睛’醒了。”
“他的幻觉有具体内容吗？”林简问，目光落在沈教授不断舞动的铅笔上。
“有，而且很系统。”张医生推了推眼镜，“他描述那‘眼睛’是无数怨念的集合体，通过城市的古老脉络窥视人间，尤其关注这所医院。他说医院下面埋着‘不该醒来的东西’，中元节前后是它最活跃的时候。哦，对了，他还经常画一些奇怪的图案，说是‘眼睛’看到的景象。”
中元节，地下，不该醒来的东西……这些关键词让林简心头一紧。她请求道：“张医生，我能单独和他谈谈吗？以特殊病例咨询的名义。”
张医生有些犹豫，但想到林简之前处理疑难病例的能力，还是点了点头：“可以，但请务必注意安全，有情况随时按呼叫铃。”
林简独自走进病房。沈教授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到来，依旧沉浸在他的画作中。林简没有打扰，只是静静站在一旁观察。
他画的并非胡乱涂鸦，而是极其精细、带有某种诡异美感的图案：扭曲盘绕的线条构成类似城市地图的网格，网格的交点被重点标注，有些点上画着睁开的、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有一些难以名状的、仿佛由阴影和痛苦构成的生物轮廓。画的风格，竟与苏婷婷昏迷前那些狂乱的画作有几分神似，但更加理性、更具系统性。
林简胸前的玉佩传来一阵微弱的、持续的温热，并非预警，更像是一种共鸣。这位老教授，或许并非单纯的妄想，他的精神可能真的感应到了地下的异常能量场，只是大脑无法理解，便以这种象征性的方式表达出来。
“沈教授。”林简轻声开口。
沈教授猛地抬头，眼神警惕地看向林简。当他目光扫过林简胸前（玉佩所在的位置）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捕捉的亮光，但迅速被戒备取代。
“你是谁？也是他们派来的？”他的声音沙哑，带着质疑。
“我是林医生，想了解一下您提到的‘地下的眼睛’。”林简语气平和，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沈教授紧紧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像护住珍宝的孩子：“你们都不信！都说我疯了！但我告诉你，它醒了！就在下面！”他用手指用力戳着地板，情绪有些激动，“那些管道，那些古老的砖石，都是它的血管和神经！它能看见！一首在看！”
“它看见什么了？”林简引导着问。
“看见……所有东西！”沈教授眼神变得空洞，仿佛在凝视虚空，“看见生老病死，看见秘密和罪恶……它很饿，需要……养料。中元节那天，它差一点就出来了！我听到了它的笑声！”他抱住头，身体微微发抖，“后来……后来好像有人打了它，它很生气……但现在它还在，只是躲起来了，在等待……”
林简基本可以确定，沈教授感知到的，就是医院地下那个被玄冥宗和“影医”试图激活的异常存在。中元节那晚的仪式被打断，并未彻底消灭它，只是让它暂时蛰伏。
“沈教授，您画的这些图案，”林简指向他笔记本上的城市网格和眼睛标记，“这些点，是‘眼睛’所在的位置吗？”
沈教授猛地凑近林简，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是节点！是它力量最强的地方！医院这里是主眼，还有很多副眼，遍布全城！它们连成一张网……”他突然抓住林简的手，力气大得惊人，眼神灼热，“姑娘，你不一样……你能感觉到，对不对？你身上有……和它类似，但又不一样的光！”
林简心中一震。他能感知到玉佩的力量？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张医生探进头来：“林医生，没事吧？探视时间差不多了。”
沈教授像受惊的兔子般缩回手，重新抱紧笔记本，恢复了那副戒备疏离的样子，仿佛刚才的激动和倾诉从未发生。
林简知道这次谈话只能到此为止。她站起身：“沈教授，谢谢您。我还会再来看您。”
离开病房，林简心情沉重。沈教授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地下那个存在并未消失，而且其影响范围可能远超医院，通过某种古老的“网络”覆盖全城。玄冥宗和“影医”的图谋，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她需要沈教授笔记本上那些“节点”的具置。那可能是一张城市能量异常的地图，是预警和防范的关键。
但如何取得一个精神疾病患者的信任，拿到他视若生命的笔记？强行索取只会适得其反。
回到咨询室，林简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阳光下的都市繁华而正常，但沈教授笔下的那张“网”，却像无形的阴影，笼罩在每一寸土地之下。
“地下的眼睛”只是蛰伏，并未闭上。而下一个中元节，或者某个更合适的时机，它是否会再次睁开？
她拿起笔，在纸上根据记忆，开始勾勒沈教授画中的城市网格和节点。这是一个开始。了解你的敌人，了解它窥视世界的途径，是战胜它的第一步。
对抗不再局限于医院的地下，而是扩展到了这座城市的阴影脉络之中。她的“无名医”之路，注定要越走越深，越走越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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