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病例咨询室设在医院地下一层一个原本用作堆放杂物的房间。位置僻静，门牌上只简单写着“咨询室”三个字，朴素得不会引起任何多余注意。林简花了几个晚上才将它收拾出来，此刻，她正将祖母留下的木盒小心地放进唯一一个带锁的抽屉。
玉佩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温热，像是某种预警。几乎同时，门外传来略带犹豫的敲门声。
林简深吸一口气，平复心境：“请进。”
门被推开，探进来的是刑警陈铭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他今天没穿警服，一件深色夹克让他少了些严肃，多了几分干练，但眉宇间的审视意味并未减少。
“林医生？没想到真是你。”陈铭走进来，快速打量了一下这个简陋却异常整洁的房间，目光在墙上那幅新挂上的、带有古朴经络图的装饰画上停留了一瞬，“医院通知我这个新部门由你负责时，我还以为是重名。”
“陈队长，请坐。”林简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心里明白，真正的考验来了。张建国等人的离奇康复，警方不可能没有疑虑，赵教授的那套说辞能应付院方，却未必能完全说服这位敏锐的刑警。
陈铭没有客套，首接坐下，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长话短说，有个案子，想听听你的专业意见。”他点开一个文件，推给林简。
屏幕上是一个年轻女子的照片，面容苍白，双眼空洞无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苏婷婷，二十二岁，美术学院学生。一周前被发现在自己租住的公寓内陷入深度昏迷，生命体征平稳，但对外界刺激毫无反应，像……植物人状态。但脑部扫描显示她的大脑活动异常活跃，甚至远超清醒时，而且活跃区域集中在主管视觉和情感的颞叶和枕叶。”陈铭语速平稳，但眼神锐利地捕捉着林简的每一丝表情变化，“最奇怪的是，法医和医疗专家在她体内找不到任何导致昏迷的病理因素，毒素、外伤、疾病，统统排除。”
林简看着照片，指尖下的平板屏幕似乎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她集中精神，尝试调动玉佩的力量去“感知”，但除了持续不断的温热预警，并没有关于这个女子的具体信息传来。看来，这力量并非万能，至少无法隔空诊断。
“她昏迷前有什么异常吗？”林简问道，同时仔细观察照片背景——一个堆满画具和完成、未完成画作的工作室角落。
“据她室友说，昏迷前一周，苏婷婷行为就很反常。她把自己关在画室里疯狂创作，说是要完成一组‘窥见真实’的系列画。但她画的东西……”陈铭滑动屏幕，调出几张翻拍画作的照片。
林简的呼吸微微一滞。
那不是什么抽象艺术，画面上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黑暗中扭曲着难以名状的阴影，阴影里似乎有无数只眼睛在窥视。画风狂乱，笔触中透出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恐惧。尽管只是照片，林简却仿佛能感受到作画者当时承受的巨大精神压力。
“我们请了心理专家，认为是极度焦虑和幻觉的产物。”陈铭盯着林简，“但物理性的昏迷无法用心理学解释。林医生，以你处理‘特殊病例’的经验看，这像不像是某种……严重的心理或精神因素导致的生理性封闭？”
他刻意加重了“特殊病例”几个字，意图不言而喻。
林简没有首接回答，她的目光被最后一张画作的细节吸引。在那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央，有一个极其微弱、但形态异常稳定的光点，光点中，隐约有一个盘膝而坐的人形轮廓。
“我能去看看病人吗？”林简抬起头，迎上陈铭探究的目光，“仅凭照片和描述，我无法做出判断。”
陈铭似乎就在等这句话，他合上平板：“现在就可以。”
去往神经内科病房的路上，林简口袋里的玉佩温度悄然发生了变化，从预警的温热变成了一种带着指引意味的、一阵阵有规律的暖流，如同某种共鸣。越靠近苏婷婷的病房，这种共鸣感就越强。
单人病房里，苏婷婷安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鼻饲管和生命体征监测仪是她与这个世界仅存的联系。她看起来比照片上更加脆弱。
但落在林简“眼中”的景象却截然不同——苏婷婷的躯体被一层稀薄但坚韧的灰白色“茧”状能量场包裹着，而她的“意识”，或者说灵魂的辉光，却不在体内，而是被无数条极细的黑色丝线缠绕、拉扯，指向一个未知的远方。那个辉光非常微弱，仿佛风中残烛。
“离魂症……”一个古老的医学名词自然而然地从林简脑海中浮现，源自她这几夜苦读的祖母札记。这不是现代医学意义上的植物人状态，而是某种力量将她的灵识强行剥离了肉身并禁锢了起来。时间再久一些，灵识与肉身的联系彻底断绝，她就真的回不来了。
“有什么发现吗？”陈铭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将林简从感知中拉回。
林简稳住心神，走到床边，假装进行常规的神经系统检查。当她的手指轻轻触碰到苏婷婷的额头时，玉佩猛地一烫，一段破碎的画面冲入她的脑海：
一个昏暗密闭的空间，似乎是阁楼或者储藏室。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颜料和灰尘气味。正中央摆着一个古朴的、带有裂纹的铜镜，镜面幽暗，仿佛深潭。苏婷婷的灵识辉光正被铜镜缓缓吸入，而那些黑色丝线，正源自镜中深处的某个存在……
画面戛然而止。
林简收回手，脸色有些发白。她基本可以确定，这不是普通的疾病，而是一件带有强大怨念或邪气的古物在作祟。那面铜镜，就是关键。
“怎么样？”陈铭追问，他的观察力惊人，显然没放过林简刚才细微的表情变化。
林简沉吟片刻，选择有限度地坦诚：“陈队长，我个人初步判断，这可能涉及一种极端的身心分离状态，诱因或许与她近期接触的某些特定物品或环境有关，导致了强烈的精神应激。常规治疗可能效果有限。”
“特定物品？”陈铭敏锐地抓住关键词，“比如？”
“比如，年代久远、可能附着强烈心理暗示或者……历史气息的物品。”林简斟酌着用词，“她昏迷前，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古物？尤其是，镜子之类的东西？”
陈铭眼神一凝，缓缓道：“据她室友说，苏婷婷昏迷前一周，确实从旧货市场淘回来一面据说民国时期的梳妆镜，之后就开始行为异常。但那面镜子，我们勘察现场时检查过，很普通，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镜子现在在哪？”
“作为现场物品，暂时封存在证物室。”
证物室……林简的心沉了一下。这意味着她很难首接接触到那面关键的镜子。
“林医生，”陈铭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我知道，有些事无法用常理解释。张建国的案子，还有现在这个苏婷婷，都透着古怪。我不管你有什么特别的方法或者……‘渠道’，我只要一个结果——如果能救人，需要我提供什么便利，在合法合规的范围内，我可以尽力。”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橄榄枝，也意味着陈铭己经将她视作了解决这类非常规事件的“专家”。压力与信任同时到来。
林简看着病床上气息微弱的女孩，又感受到玉佩传来的、带着催促意味的温热，点了点头：“我需要那面镜子的清晰照片，各个角度的。另外，苏婷婷租住地的具体地址。”
“可以。”陈铭答应得很干脆，“我会尽快发给你。”
离开病房，林简没有回咨询室，而是走到了医院楼顶的天台。夜风凛冽，吹拂着她的白大褂。她拿出手机，看着赵教授给的那个“墨先生”的电话号码，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没有拨出。
不能事事依赖外人。这是她的路，必须学会自己走。
她握紧胸前的玉佩，感受着其中流淌的温暖力量，以及那份刚刚苏醒、亟待明确的指引。
第一个真正属于她“无名医”身份的案子，开始了。突破口，就在那面封存在警局证物室里的古镜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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