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的怒火,如同被阴燃的柴堆,在看似平静的僵持下,灼烧得愈发猛烈。北府营的防线像是有生命的藤蔓,坚韧而富有弹性,他的大军每一次看似凶猛的扑击,都被巧妙地化解、迟滞,最终消弭在层层叠叠的防御工事和冷箭骚扰之中。预期的摧枯拉朽变成了令人烦躁的拔河,时间一天天过去,粮草的消耗、士气的磨损,都远超他的预估。断耳猗的狼骑如同附骨之疽,在后方的袭扰越来越大胆,甚至有一支小型粮队被整个端掉,押运官的人头被扔回了胡营辕门。
“废物!一群废物!”石虎的咆哮声在中军大帐内回荡,几名跪在地上的将领噤若寒蝉,“数万大军,竟被司马绍区区万余人挡在此地月余!慕容皝那个鲜卑狗贼还在旁边窥伺!你们要让天下人看我石虎的笑话吗?!”
谋士张宾(历史人物,石勒、石虎的重要谋士,此处按时间线可能己去世,但为剧情需要可调整为仍在)躬身劝道:“大将军息怒。司马绍据险而守,避我锋芒,耗我锐气,此乃疲敌之策。我军利在速战,久拖不利。不若……暂缓攻势,巩固己占之地,同时派使者南下,再探王敦虚实。若江东能施压,或可使司马绍分心。”
石虎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中凶光闪烁。他何尝不知久战不利,但让他向司马绍示弱,绝无可能。“缓攻?可以!但不是退缩!传令下去,各部轮番佯攻,日夜不休,疲敝守军!多筑高台,以强弩压制!还有,派出‘狩猎队’,扫荡周边所有不肯归附的村落坞堡,鸡犬不留!我要让司马绍知道,困守营寨,保不住他治下的贱民!”
一道更加残酷的命令被下达。胡骑的兵锋不再仅仅指向北府营的防线,而是转向那些未能及时撤离或依托小型坞堡自保的江北村落。烽烟在防线后方零星燃起,哭喊声再次回荡在江北的土地上。
北府营第二道防线,指挥高地。
司马绍听着斥候关于胡虏暴行的汇报,面沉如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荀崧、断耳猗等将领群情激愤,纷纷请战,要求出击救援百姓,惩罚胡虏狩猎队。
“将军!不能让胡虏如此猖狂!百姓看着我等啊!”断耳猗独眼赤红,他手下不少狼骑弟兄的家眷就在那些村落里。
荀崧相对冷静,但语气也极为沉重:“将军,胡虏此计歹毒,意在激我军出战。若出击,正中其下怀,脱离工事,我军难敌胡虏铁骑。若不出击……民心士气,恐受重创。”
司马绍闭上眼,仿佛能看到那些在胡骑铁蹄下无助倒下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封般的理智与决断。
“我们不能被石虎牵着鼻子走。”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百姓的仇,一定要报!但不是现在,不是用士兵的性命去硬碰胡虏的骑兵。”
他看向徐逸:“徐先生,立刻组织所有能动员的力量,加快将防线后方剩余百姓,向最终预备阵地转移。告诉乡亲们,北府营还在,血债,必用血偿!让他们再信我一次!”
他又看向断耳猗:“断头领,狼骑的任务不变,甚至要加重!但不是去救一村一寨,那救不过来。你们的目標,是石虎派出的所有‘狩猎队’!利用你们的速度和熟悉地形的优势,找到他们,盯死他们,在他们返回大营的必经之路上设伏!我要让石虎派出的每一支狩猎队,都有来无回!用胡虏的人头,祭奠死难的乡亲!”
“诺!”断耳猗轰然应命,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荀崧,防线守备不能松懈,尤其警惕胡虏声东击西。告诉将士们,我们多守一刻,就能多救一些百姓,多杀一些胡虏!”
就在江北战局陷入血腥僵持的同时,建康城,琅琊王府邸深处,一间密室内,王敦半倚在榻上,听着钱凤的密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的阴沉与算计,却比以往更甚。
“……江北战事胶着,石虎进展缓慢,损失不小。北府营韧性极强,司马绍用兵,越发老辣。王含公子困守蒙县,进退维谷,军心浮动。”钱凤低声总结道。
王敦轻轻咳嗽了几声,缓缓道:“司马绍……倒是块硬骨头。石虎这块磨刀石,看来没能把他磨断,反而把他磨得更利了。”
“主公,长此以往,无论北边谁胜谁负,对我江东皆非好事。若司马绍胜,其势更大,更难制衡;若石虎胜,胡虏兵锋首指长江,亦是大患。”
“所以,这把火,不能只在江北烧。”王敦眼中闪过一丝诡光,“司马绍不是打着‘抗胡’、‘保境’的旗号吗?那我们就帮他一把,把这面旗子,插得更高些。”
钱凤微微一愣:“主公的意思是?”
“以朝廷的名义,下一道嘉奖令。”王敦慢条斯理地说,“嘉奖北府营将士奋勇抗胡,保境安民之功。擢升司马绍为……镇北将军,都督江北诸军事。承认他对江北的治权。”
钱凤倒吸一口凉气:“主公,这岂不是养虎为患?”
王敦冷笑:“是捧杀。把他架起来,让天下人都看着他。同时,以‘协防江北,共御外侮’之名,命王含所部,‘听从’司马绍调遣,北上抗胡。他司马绍不是缺兵少将吗?我把王含这八千人马‘送’给他,看他敢不敢要,能不能用!”
这是一招极其阴险的棋。若司马绍接受,就要消化王含这支心怀鬼胎的部队,还要负担其粮草,稍有不慎就是内乱;若他不接受,就是抗旨不遵,坐实了拥兵自重的罪名。无论哪种选择,都将极大牵扯司马绍的精力,甚至可能从内部瓦解北府营。
“另外,”王敦补充道,“给慕容皝也去一封信,以朝廷名义,许以官爵,赞其‘深明大义’,望其继续‘助顺讨逆’。让他和石虎、司马绍,继续互相撕咬去吧。”
建康的密信,带着看似荣耀的旨意和包藏祸心的算计,分别送往江北和慕容部。南方的阴风,开始悄无声息地吹向血肉横飞的北方战场。司马绍面临的,不仅仅是正面的强敌,还有来自背后的,更隐蔽也更危险的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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