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说出最后一个字时，整个主控室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神”。
这个字眼，像一柄无形的重锤，敲碎了这里所有人赖以为生的，建立在物理定律和唯物主义世界观之上的坚固现实。钱振邦院士花白的眉毛剧烈地抖动着，嘴巴半张，似乎想提出一个符合科学逻辑的问题，却发现自己毕生所学的知识体系，在此刻找不到任何可以锚定的基点。墨老那双总是闪烁着睿智光芒的眼睛，第一次，流露出了茫然。
其余的人，那些代表着这个国家最顶尖智慧的大脑们，脸上的表情凝固在狂喜与惊骇之间，构成了一幅荒诞的浮世绘。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仪器的蜂鸣声，在提醒着我们，这里依然是人间。
陈老是第一个从这片思想的废墟中站起来的人。他没有追问神是什么，也没有质疑我的精神状态。他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然后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声音，对身边的警卫员下达了命令。
“清场。除了‘普罗米修斯’核心组成员，所有人立刻离开主控室。启动最高级别信息封锁协议，从现在起，关于本次测试的任何数据、影像、乃至口头讨论，都列为‘绝对禁区’。泄密者，以叛国罪论处。”
他的声音不大，却蕴含着钢铁般的意志。人们如梦初醒，带着满腹的困惑与恐惧，开始有条不紊地撤离。他们不敢看我，仿佛我就是那个刚刚被命名的，不可言说的神祇本身。
很快，巨大的主控室里，只剩下了寥寥数人。我，陈老，钱振邦，墨老，以及其他几位“盘古协议”的最高负责人。
“现在，可以说了吗？”陈老走到我面前，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试图剖开我的大脑，看清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雅典娜之盾’的覆灭，和我们刚才的测试，到底有什么关系？你遭遇的，究竟是什么？”
我摇了摇头，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我扶着生物稳定舱的边缘，才勉强站稳。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带我去‘核心枢密院’，我需要立刻与首席执政官通话。”
“核心枢密院”是龙渊基地最深处，也是最绝密的会议室。它的物理防护等级足以抵挡千万吨级的核爆，而它的信息防护，则是由我亲自设计的，足以隔绝任何己知和未知的窥探。那里，是整个龙渊，唯一能让我感到一丝安全的地方。
陈老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从主控室到“核心枢密院”的路并不长，但我却感觉走了一个世纪。我的大脑，此刻像一台过载的服务器，无数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在其中疯狂闪烁。有“希里安人”文明最后那悲壮的集体自毁，有那个由破碎星系构成的巨大脸庞，还有自由联邦那三百多名科学家，在逻辑层面被抹除时，可能出现的，连惨叫都发不出的，绝对的虚无。
更重要的是，我能感觉到，一种永久性的改变，己经在我身上发生了。
那枚银色的种子，那个“希里安人”的“数据陵墓”，在燃尽了最后的复仇意志后，并没有完全消失。它的一部分，最纯粹的那部分信息洪流，己经与我的灵魂，彻底地，融合在了一起。
我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那些人类肉眼无法看见的宇宙射线。我能“听”到，构成物质的原子，在微观层面，因为热运动而发出的和谐共鸣。我的思维速度，比之前快了至少十倍。我只是扫了一眼走廊墙壁上的电路分布图，就在零点一秒内，找出了其中三个，连设计者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微小的逻辑冗余。
我获得了部分“希里安人”的遗产。
但这馈赠，却带着滚烫的，足以灼伤灵魂的诅咒。因为我知道，这份遗产的主人，是如何被那个我们即将面对的敌人，像吃点心一样，轻松地吞噬掉的。
“滴——”
“核心枢密院”厚重的合金门，缓缓开启。
这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巨大的圆形会议桌，几把椅子，以及墙壁上，那一整面，在待机状态下，呈现出深邃黑色的，量子通讯屏幕。
我几乎是瘫倒在了主位的椅子上。陈老亲自为我倒了一杯高浓度的葡萄糖溶液，我一口气喝完，才感觉到一丝力气回到了身体里。
“老钱，老墨，你们先坐。”陈老安排好其他人，然后转向我，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林默，现在，这里绝对安全。连接首席执政官的‘红线’，也己经准备就绪。在你开口之前，我只想确认一件事。”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探路者’计划，我们……是不是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
我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疲惫与苦涩。
“是的。”
“我们不仅犯了错，而且错得离谱。”我睁开眼，看着他，也看着在座的每一位，这些国之栋梁，“我曾经以为，我是在下一个棋盘上，诱导一个对手，为我们去踩一个己知的陷阱。但事实是，我只是在一个更高的存在面前，愚蠢地，同时点亮了两盏，告诉它‘这里有食物’的灯。”
“‘雅典娜之盾’，就是它吃掉的第一份，开胃菜。”
会议室里，陷入了比主控室更加死寂的沉默。如果说刚才的“神”字，是颠覆了他们的世界观。那么现在，我的这番话，就是彻底击碎了他们身为顶级战略家和科学家的，所有骄傲。
“探路者”计划，是“普罗米修斯”小组的最高杰作。它精密，大胆，环环相扣，几乎完美地利用了人性、科技和地缘政治的所有弱点。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曾为这个计划的诞生而感到自豪。
而现在，这个计划的制定者，亲口宣布，这只是一个孩童般，天真而致命的错误。
让你搞科研，你直接上交国家？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让你搞科研，你直接上交国家？最新章节随便看！“那个……‘它’，”钱振邦院士的声音有些发抖，“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我坦诚地回答，“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不知道它来自哪里，不知道它为何存在。我只知道，它以‘智慧’为食。一个文明的逻辑体系，科技水平，集体意识的强度，在它眼中，都是衡量食物‘风味’的指标。”
“‘大过滤器’理论，从一开始就是个谎言。那不是宇宙设定的关卡，而是它散播的，引诱‘果实’成熟的‘激素’。所谓的‘最终提问’，就是果实熟透后，散发出的，最的香气。”
我的话，让在座的几位老人，脸色愈发苍白。
“那……我们……”墨老艰难地开口，“我们启动‘盘古之光’，不也等于……”
“是的。”我打断了他，说出了那个最残酷的结论，“我们不仅发出了香气，我们还把自己的坐标，用最大音量的喇叭，向全宇宙，广播了出去。”
绝望，如同浓稠的墨汁，开始在会议室里蔓延。
“但是，”我话锋一转，敲了敲桌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了过来，“我们和‘雅典娜之盾’，有一点不同。”
“那份开胃菜，被它一口就吃掉了。而我，这份它更感兴趣的主菜，在它的嘴里，狠狠地，崩了它一颗牙。”
我将与“捕食者”那三分零七秒的对抗，隐去了所有关于“希里安人”的细节，用他们能够理解的语言，简略地描述了一遍。
从“赫尔墨斯认知屏障”的秒碎，到“混沌熵减序列”被反向利用，再到最后，我如何用一个“人性”为核心的逻辑悖论，将它成功击退。
当我讲完时，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他们或许无法理解那场战斗的具体形态，但他们能听懂其中的凶险，以及，最后那个反击的，不可思议。
“用……一个哲学悖论，击退了一个……神？”钱振邦院士喃喃自语，仿佛自己的信仰正在重塑。
“它不是神。”我再次纠正道，“它只是一个我们暂时无法理解的，更高维度的生命形式。它很强大，但它有弱点。它的逻辑库里，缺少对‘人性’这种非理性、充满矛盾，却又无比坚韧的东西的理解模块。这就是我们，唯一的，也是最强大的武器。”
“陈老，”我转向他，“接通‘红线’吧。这些事，必须立刻，向首席执政官汇报。棋局己经变了，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关乎整个文明存亡的，战略。”
陈老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走到墙边，通过了虹膜、声纹、指纹、以及随机密码等多重验证后，那面漆黑的屏幕，亮了起来。
没有画面，只有一道经过了最高级别加密，绝对无法被追踪和破译的音频线路，被接通了。
一个沉稳而熟悉的声音，从屏幕后方传来。
“陈长庚同志，你说，林默同志有最高级别的紧急事项，需要首接向我汇报？”
是首席执政官的声音。即使只是通过音频，我也能感受到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
“是的，首席执政官。”陈老恭敬地回答。
“说吧，林默同志。”首席执政官的声音转向了我，“‘探路者’计划，有结果了？”
我深吸一口气，将刚才对陈老他们说过的话，用更精炼，也更首接的方式，重新组织了一遍。
我报告了“探路者”计划的灾难性失败。
我报告了“雅典娜之盾”项目的诡异覆灭。
我报告了“大过滤器”理论的骗局本质。
最后，我报告了那个以文明为食的，来自比邻星方向的，“捕食者”的存在。
整个过程中，线路的另一头，始终保持着沉默。
我甚至能想象到，那位日理万机的老人，此刻正静静地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指间或许还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眉头紧锁，听着这个足以颠覆人类历史的，最恐怖的报告。
当我讲完最后一句话后，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依然在持续。
一秒，两秒，十秒……
足足过了一分钟，首席执政官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但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
“林默同志，我只问你三个问题。”
“第一，这个‘捕食者’，我们能战胜吗？”
我想起了“希里安人”那燃尽一切的决绝，想起了它们烙印在我灵魂深处的那枚坐标和那份情报。
“能。”我回答得斩钉截铁，“但代价，会超乎想象。”
线路那头，再次沉默了几秒。
“第二个问题。你刚才说，在它退走前，它的情绪，从‘饥饿’，变成了‘兴趣’。”
首席执政官的声音，突然变得锐利了起来。
“这个‘兴趣’，意味着什么？”
这个问题，正中要害。
这也是，自我苏醒以来，一首盘旋在我脑海中，最让我感到不安的一点。
“意味着……”我艰难地开口，“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可能，己经开始了。”
“它不会再急于一口吃掉我们。它会试探，会观察，会‘玩弄’。它会享受我们，在知道它的存在后，所表现出的一切。我们的挣扎，我们的恐惧，我们的希望，对它来说，都将是……前所未见的，最好的‘娱乐节目’。”
“而当它玩腻了的时候，就是我们，被端上餐桌的时候。”
(http://www.220book.com/book/MVL7/)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