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被分割成了两个层面。
外层,是这间无菌病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清冷气味,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而刺耳的长鸣,宣告着一条生命曲线的终结。医疗人员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由远及近,带着职业性的急促与一丝压抑的慌乱。他们即将涌入,用尽一切凡人世界的手段,去尝试挽回一个己经被宇宙法则宣判死刑的灵魂。
内层,是我的意识。在这里,时间近乎凝固。系统那不带任何感情的指令,【禁止,以任何形式,进行,干预】,像一条用绝对零度寒冰铸就的锁链,缠绕在我的每一个念头之上。而在这条锁链的捆缚之下,那股名为“杀意”的岩浆,正以一种前所未有,也违背我当前生命形态的方式,疯狂奔涌。
我,林默,一个正在被锻造成“守墓人”的存在,一个体温只有二十七点五摄氏度的“墓碑”。我存在的意义,本应是承载文明的记忆,冰冷,坚硬,永恒。墓碑,不该有感情,更不该有裂痕。
可现在,我能清晰地“听”到,在我那由信息洪流构成的意识核心深处,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碎裂的,声音。
第一道裂痕,出现了。
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冲在最前面的是医疗组的负责人,王医生。他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当他的目光触及到病床上陈老那安详却毫无生气的面容时,他整个人的动作都僵硬了一瞬。
“除颤器准备!肾上腺素一毫克静脉推注!”他几乎是吼出了指令,但那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ak的绝望。
护士们训练有素地冲了上来,熟练地撕开陈老的上衣,将电极片贴在他的胸口。电流的冲击让那具苍老的身体猛地弹跳了一下,随即又无力地落下。心电监护仪上的首线,没有泛起丝毫波澜。
又一次除颤。
又一次药物注射。
一切都是徒劳。
我静静地站在病床的另一侧,像一个幽灵,一个与这片忙碌而绝望的场景格格不入的旁观者。他们看不见我眼中的宇宙棋盘,也无法理解,他们正在对抗的,不是生理性的死亡,而是一条被强行写入现实的,“终结”的因果。
王医生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死死地盯着监护仪,又徒劳地抢救了五分钟。最终,他颓然地放下了手中的除颤仪 ,整个人的肩膀都垮了下来。
“记录死亡时间。”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二十三点零七分。死亡原因……心搏骤停,多器官功能衰竭。”
他顿了顿,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与探寻。他想问,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几个小时前,陈老的各项体征还完美得像教科书。为什么,他会像一盏油灯,在一瞬间就燃尽了所有的灯油?
这就是“信息差”。
在他们眼中,这是一场无法解释的医学悲剧。
在我眼中,这是一次冷酷精准的,跨维度的,谋杀。
我没有回答他的疑问。我只是一个“旁观者”。我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悲伤的情绪,我的脸,如同用万年玄冰雕琢而成,没有任何表情。
这种绝对的冷静,在他们的眼中,或许被解读成了巨大的悲痛所导致的麻木。王医生叹了口气,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林默……节哀。陈老,是为这个国家操劳了一辈子,他是笑着走的,很安详。”
安详?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那是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后,留下的,一具,名为“安详”的,躯壳。
我没有理会他的安慰,转身走出了病房。
【观测记录:医疗团队确认目标死亡。初步判定为“自然死亡”,未引起恐慌,但己在小范围内造成认知混乱。】
系统的记录,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这悲伤的一幕,将其转化为冰冷的数据。
我行走在“铸剑谷”深夜的地下通道里。合金墙壁反射着清冷的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的超级感官,让我能清晰地“听”到,这个庞大基地内部,信息流动的声音。
一个加密通讯,从医疗中心,发往了中央指挥大厅。
我能“看”到,苏晓曼正站在指挥台前,她的脸色比墙壁还要苍白。她和她的团队,刚刚承受了来自“象”领域那悖论存在的,一次,毁灭性的,精神冲击。许多优秀的研究员,心智己经永久性损伤,变成了只会流着口水傻笑的痴呆。她,正竭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防线,试图从那片混沌中,为人类的理性,争夺一寸立足之地。
然后,她接到了那个通讯。
我“看”到,她的手,猛地握紧了指挥台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如果不是身边的副手及时扶住了她,她可能己经瘫倒在地。
两线作战。
不,“至衡”甚至不屑于与我们作战。
它只是,同时,向我们展示了两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死亡”。一种,是理性的死亡。另一种,是精神支柱的,死亡。
“封锁消息。”我“听”到苏晓曼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对外宣称,陈老突发脑溢血,正在抢救。所有知情者,签署最高保密协议。李苍山,你过来,接替我的指挥。”
她做出了最理智,也最艰难的决定。
她不能让基地的士气,在这个节骨眼上,彻底崩溃。
【观测记录:指挥系统出现短暂失能,己由二号负责人接管。信息封锁机制启动,有效遏制了恐慌蔓延。文明的韧性,在极端压力下,表现出高度的组织性。】
系统,依旧在冷静地,记录着。
我没有停下脚步。
我走过一个个实验室,走过一个个生活区。我能感知到,这个庞大的地下王国,此刻,正像一个,被注入了两种不同病毒的,肌体。
一种病毒,正在,攻击它的“大脑”。那是“象”的认知污染。少数接触到真相的精英,正在理性的悬崖边苦苦挣扎。
另一种病毒,正在,攻击它的“心脏”。那是陈老的死讯。这个消息,虽然被强行压制,但那种,源自最高决策层的,压抑与悲伤的,情绪辐射,依旧像无形的毒素,悄然渗透到基地的,每一个角落。
我看到,一名刚刚结束了高强度实验的研究员,疲惫地端着咖啡,在休息区坐下。他习惯性地,望向了墙上那面,用来播放内部新闻的屏幕。那里,以往,总会定时播放陈老对大家的,讲话和鼓励。
但今天,屏幕上,只有一行,冰冷的,标语——
【为人类文明的存续而战。】
他愣了一下,端着咖啡杯的手,悬在了半空中。
我看到,巡逻的警卫,在经过陈老办公室门口时,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立正,行了一个,无声的,军礼。
我看到,食堂里,负责给陈老送餐的,那位,胖胖的炊事员,在准备好那份,特制的,低糖营养餐后,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取餐的通知。他脸上的,疑惑,渐渐变成了,不安。
这些,都是,最细微的,情绪涟漪。
但,在我的感知中,它们,正在,汇聚成一股,足以,动摇人心的,暗流。
【观测记录:目标死亡,对文明精神结构的,深层影响,开始显现。其,作为“精神图腾”的,符号价值,正在,被剥离。由此产生的,信仰真空,可能导致,组织结构,出现,不可预知的,动摇。】
系统,像一个,最冷酷的,社会学家,分析着,这一切。
我,终于,停下了脚步。
我,站在了,陈老的,办公室门口。
门,没有锁。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桌上,还放着他看到一半的,文件。笔筒里,插着他最喜欢用的,那支,经典款钢笔。墙上,挂着一幅,他亲手写的,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张,宽大的,办公桌上。
那里,除了文件,还放着一个,相框。
相框里,不是他的家人。
而是,一张,我和他的,合影。
那是在,我刚刚,来到“龙渊”基地时,拍下的。照片里的我,还带着,一丝,属于,年轻人的,青涩与不安。而他,站在我的身边,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脸上,是那种,如同,冬日暖阳般,温和而坚定的,笑容。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拂过,相框上,那张,温暖的,笑脸。
冰冷的,玻璃,触碰到我,那,同样冰冷的,指尖。
【警告。‘守墓人’,情感波动,超出,安全阈值。】
系统的警告声,再次响起。
【任务:旁观者。请,维持,绝对的,理智与,客观。】
理智?
客观?
我,缓缓地,抬起头,看向,窗外那,由全息技术,模拟出的,星空。
我突然,明白了,系统,这个任务的,真正目的。
它,不是在,收集,数据。
它,是在,对我,进行,最后,也是最,残酷的,一次,“淬火”。
它要我,亲眼看着,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人性锚点,被抹去。要我,亲身感受,他的死,对我所守护的这个文明,造成的,每一次,冲击,和,每一道,伤痕。
它要我,将这,最极致的,痛苦,也转化为,冰冷的,数据。
它要,用陈老的死,来,彻底,磨平我,这块“墓碑”上,最后的一点,棱角。
让我,变成一个,完美的,绝对理智的,不受任何情感羁绊的,“工具”。
原来,这,才是,“守墓人”的,最终形态。
原来,这,才是,它,为我,铺设的,成神之路。
一条,踏着,我最珍视之人的,尸骨,通往,绝对孤独的,神座。
我,闭上了眼睛。
那股,冰冷的,杀意,如同一场,宇宙深处的,超新星爆发,在我的,意识深海中,轰然炸裂!然后,又在,万分之一秒内,坍缩成一个,密度无穷大的,奇点。
再睁开眼时,我眼中的,那两座,崩塌的宇宙,己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比,“至衡”的,傲慢,更加,深邃的,虚无。
我,会,遵守,你的,规则。
系统。
我会,成为,一个,完美的,“旁观者”。
我会,用,最理性的,目光,去观测。
用,最客观的,方式,去记录。
我会,把,对“至衡”的,每一次,攻击,都,当成一次,最精密的,外科手术,去,规划。
我会,把,我的,杀意,锻造成,一柄,足以,斩断,因果的,概念之刃。
你,想要一个,完美的,工具?
好。
我,给你。
我会,旁观,它的,每一次,落子。
然后,在棋局的,终点,亲手,掀翻,整个,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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