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深海万米之下的绝对沉寂，笼罩着磐石基地的B3层总控室。
那源自未知维度的次声波攻击己经消退，但它留下的精神余震，却像无数根看不见的冰冷触手，紧紧攫住了每一个人的灵魂。服务器机柜中散热风扇的嗡鸣，此刻听来竟是如此的震耳欲聋。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块独立亮起的屏幕上。
血红色的，扭曲尖叫的人头符号，像一个来自地狱的烙印，灼烧着他们的视网膜。
符号下方，那行冰冷的文字，无声地宣告着一个超乎想象的现实。
【第一乐章：寂静的尖叫。】
【恭喜你们，成为首批……合格的听众。】
“听众……”王德发瘫坐在地上，肥胖的身躯不住地颤抖，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我们……听了……所以……活下来了？”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身为顶级黑客的逻辑思维，在刚才那场超越物理法则的攻击和眼前这诡异的信息面前，彻底宣告崩溃。他无法理解，无法分析，只能感受到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被更高维度存在俯视的渺小与恐惧。
苏晴鸢的脸色苍白如纸，她扶着控制台，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血色的符号上移开，转向一旁的观察室。玻璃内壁上，林浩爆头后留下的红白之物，构成了一副触目惊心的抽象画。
她的医学知识告诉她，那是脑浆、颅骨碎片和血液的混合物。但她的理智却无法解释，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让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头颅像西瓜一样爆开。
声波？什么样的声波能做到这一点？
这己经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生物学和物理学的范畴。
陈凯的情况稍好一些，他紧握着军用匕首，手背上青筋毕露，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摆出了一个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的防御姿态。他的目光锐利如鹰，在总控室的每一个角落来回扫视，仿佛在寻找那个看不见的敌人。
但他什么也找不到。
敌人，不在任何一个角落。它无处不在。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林越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经过过滤的空气涌入肺部，让他因剧痛而混沌的大脑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没有去看那个符号，也没有去看林浩的尸体。
他的目光，落在了身边的三位同伴身上。
王德发失魂落魄，苏晴鸢摇摇欲坠，陈凯则像一头被激怒却找不到目标的困兽。
他的团队，正在崩溃的边缘。
“苏医生。”
林越的声音响起，不大，却异常沉稳，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这片凝固的寂静。
“检查所有人的身体状况，包括你自己。重点检查耳蜗、神经系统和精神状态。我需要一份精确的评估报告。”
这句冷静、专业、不带丝毫感情的指令，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苏晴鸢。她猛地一震，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对，她是医生，无论面对多么不可思议的状况，她的职责都是救死扶伤，是分析和处理。
“明白。”她下意识地应道，立刻转身走向医疗设备区，开始取出便携式的脑电波检测仪和生命体征监控器。属于医生的专业素养，让她迅速从恐惧中摆脱出来，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胖子。”林越的目光转向王德发。
王德发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把那个符号，那两行字，给我进行最高精度的图像分析。”林越的语气不容置疑，“我要知道它的构成，它的能量反应，它是否携带任何隐藏信息。同时，追踪那个信号的来源，我知道它没有来源，那就给我分析它出现的原理！它是如何凭空出现在我们的屏幕上的？是量子纠缠？是空间投影？还是首接篡改了我们的底层代码？动用‘守望者’的所有算力，给我一个答案！”
一连串技术性的指令，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王德发那混乱的大脑。分析，追踪，破解……这些词语是他最熟悉的朋友。恐惧依然存在，但在恐惧之上，一种属于技术狂人的、病态的好奇心和征服欲，开始重新燃烧。
“好……好的，老大！”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回到自己的主控台前，通红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名为“代码”的光芒。
最后，林越看向陈凯。
“陈凯。”
“在！”陈凯身体一挺，如同雕塑。
“你负责警戒。”林越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但你的敌人，不是外面那些刚刚诞生的怪物，也不是任何可能闯入的人。你的敌人，是我们自己。”
陈凯愣了一下。
“监控我们每一个人的精神状态。一旦发现任何异常，比如幻听、幻视、狂躁、或者有自残和攻击他人的倾向，”林越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立刻执行最高级别的物理镇定。如果镇定无效，允许你……使用任何必要的手段，确保基地的绝对安全。”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剖开了众人刻意回避的、最可怕的一种可能性——他们虽然活了下来，但谁也无法保证，自己的身体和精神，没有被那诡异的声波所“污染”。
陈凯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瞬间明白了林越的意思。这是最坏的打算，也是最残酷的命令。
“是！”他沉声应道，眼神中的迷茫和不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冷酷的警惕。他不再是一个被动的防御者，而成了一个审视着所有人的……内部的守卫。
短短三道命令，不过一分钟的时间。
整个总控室的气氛，就从濒临崩溃的绝望，被强行扭转为一种高度紧张但有序的战时状态。
苏晴鸢的专业，王德发的痴迷，陈凯的警惕，都像齿轮一样，被林越这只无形的手，重新拨回了正确的轨道上。
做完这一切，林越才缓缓转过身，第一次，正式地、平静地，看向了那块屏幕。
“合格的听众……”
他轻声念出这几个字，眼中闪烁着深邃的、混杂着忌惮与思索的光芒。
前世，他只是在末日爆发十几天后，才从幸存者口中，断断续续地拼凑出末日第一夜的惨状。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原因不明的全球性昏厥和死亡事件。
没有人知道这场“寂静的尖叫”。
更没有人知道，这场灾难背后，还有一个自称为“执棋者”的存在。
也没有人知道，幸存者，被赋予了一个如此诡异的称号。
“筛选……”林越的嘴里，吐出了一个冰冷的词语。
这不是一场无差别的屠杀。
这是一场有预谋、有目的、有标准的……筛选！
就像农夫筛选麦种，剔除掉那些干瘪、脆弱的，只留下最、最强壮的。
十亿人，就是被剔除的“劣等品”。
而他们，这些幸存下来的人，就是通过了第一轮筛选的“合格品”。
这个认知，比单纯的灾难更让人不寒而栗。因为它意味着，幸存，并非幸运，而是仅仅获得了……进入下一轮游戏的资格。
“老大，”王德发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急促和难以置信，“分析出来了！那个符号和文字，不是像素点构成的！它……它更像是一种……一种能量烙印！‘守望者’在上面检测到了极其微弱但极其稳定的高维能量反应！而且……而且它无法被复制，无法被截图！任何试图记录它的行为，都会得到一片空白！”
“什么意思？”林越皱起了眉头。
“意思就是，这东西……是‘活’的！它只存在于‘当下’！我们能看见它，但我们无法记录它，更无法保存它！就像……就像一个幽灵！”
就在王德发话音落下的瞬间，屏幕上的血色符号和文字，突然开始闪烁，频率越来越快，最后，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悄然消失。
屏幕，恢复了一片漆黑。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但观察室里那血腥的场景，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紧张气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那不是幻觉。
“它走了……”王德发呆呆地看着黑色的屏幕，“就这么……走了？”
“不。”林越摇了摇头，眼神变得愈发深邃，“它不是走了。它只是……说完了它想说的话。”
第一乐章，己经结束。
宣告，己经完成。
接下来，就是等待。
等待第二乐章的开始。
林越的目光，投向了墙壁上那个被他设定为最终节点的日期。
8月15日。
血月之夜。
现在，距离那个曾经的“末日开端”，还有整整十天。
这十天，不再是备战的时间。
而是留给他们这些“合格的听众”，去理解、去适应、去准备迎接下一次“演奏”的……幕间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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