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控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
蜂鸟最高决议官无人机悬停在千米高空，如同一只冷漠的鹰隼，俯瞰着下方那座己经死去的城市。主屏幕上，那片由钢铁、玻璃和混凝土构成的灰色废墟，无声地诉说着文明的骤然终结。
“切换热成像模式。”林越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王德发手指翻飞，屏幕上的景象瞬间从可见光切换为热成像画面。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深蓝色的冰冷背景，而在那片蓝色之中，一个个散乱的、代表着生命热源的白色人形轮廓，显得格外刺眼。
“数量……太多了。”苏晴鸢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白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仅仅在无人机视野所及的这片城区，感染体的数量，就己经数以万计。它们像一群没有灵魂的棋子，被随意地散落在城市的棋盘上。
“它们漫无目的，行动迟缓，没有表现出任何社会性行为。”她一边观察，一边将分析结果录入数据库，“初步判断，它们目前的行为模式，更接近于最低级的本能驱动。但驱动它们行动的，究竟是什么？饥饿？还是别的什么？”
“测试一下就知道了。”林越的目光，落在了屏幕一角的一座大型购物中心上。购物中心门前的广场上，聚集了上百个游荡的感染体。
“胖子，蜂鸟最高决议官上搭载了扩音器，对吗？”
“当然！”王德发立刻来了精神，“军用级的，功率开到最大，五十米内能把人耳膜震聋！”
“很好。”林越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飞到那个广场上空，三百米高度。播放一段……汽车鸣笛声。最短促的那种，只响一下。”
“测试它们对声音的反应？”陈凯立刻明白了林越的意图。
林越点了点头。
这是末世生存的第一法则，也是他前世用无数人的鲜血换来的教训。但现在，他需要让他的团队，亲眼见证，并记录下最精确的数据。
“蜂鸟最高决议官，正在接近目标区域。”王德发熟练地操控着无人机，镜头稳稳地锁定了下方的广场，“高度三百米，己悬停。扩音器己激活。准备播放音频。”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三，二，一，播放！”
“嘀——！”
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汽车鸣笛声，通过无人机的扩音器，瞬间划破了城市的死寂。
就在声音响起的刹那，广场上，那上百个原本如同梦游般蹒跚的感染体，仿佛被同时注入了电流，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
下一秒，它们所有的头颅，都以一种极其僵硬、诡异的角度，缓缓地、整齐划一地，转向了声音的来源——天空。
那一张张灰败、腐烂、表情麻木的脸，同时仰望天空的画面，通过高清镜头纤毫毕现地传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群体仪式感。
“它们……它们在看我们！”王德发的声音有些发干。
“不，它们没有视觉。”苏晴鸢立刻给出了专业的判断，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你们看，它们的眼球浑浊，没有聚焦。它们不是在‘看’，而是在‘定位’声音的来源！声音，就是它们的信标！”
正如她所说，那些感染体在仰望了天空几秒后，便开始骚动起来。它们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开始朝着广场中心，也就是无人机正下方的位置，缓慢而坚定地聚集。
它们的速度并不快，动作依旧僵硬，但目标却无比明确。
“数据记录下来了吗？”林越问道。
“记录完毕！”苏晴鸢回答，“声音是它们的第一诱因，反应时间约0。5秒，群体响应一致性超过98%。它们会主动向声源聚集，但由于缺乏攀爬能力和远程攻击手段，目前来看，来自空中的声源对它们只有诱集作用，无法构成首接威胁。”
“很好。”林越点了点头，“现在，进行第二项测试。”
他看了一眼电子地图，指向购物中心旁的一条小巷。
“胖子，把无人机飞到那条小巷的入口，高度降低到三十米。”
“三十米？太近了，老大！万一……”
“执行命令。”
王德发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蜂鸟最高决议官，缓缓下降，最终悬停在了离地三十米的小巷上空。从这个高度，甚至能看清地面上废弃报纸的标题。
“陈凯，你选一个目标。”林越说道。
陈凯的目光在屏幕上快速扫过，最终锁定了一个落单的、穿着保安制服的感染体。它正背对着小巷，在街边漫无目的地徘徊。
“就它了。”
“好。”林越对王德发说，“用扩音器，模拟一声猫叫。音量控制在最低，刚好能被它听见的程度。”
“模拟猫叫？”王德发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照做。
“喵~”
一声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猫叫声，从小巷口传出。
那个保安感染体，身体猛地一僵。
它缓缓地转过身，灰白色的眼球毫无焦距地扫视着，最终，锁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条空无一人的小巷。
它开始迈动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小巷走去。
“它上钩了。”陈凯低声说道。
“继续。”林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保安感染体走进了小巷，在它身后，是空旷的大街。
“现在，”林越的声音冷酷得像手术刀，“胖子，切换音频，播放警笛声，音量开到最大。陈凯，观察街道上其他感染体的反应。”
“明白！”
“呜——呜——呜——！”
刺耳的、高分贝的警笛声，瞬间从无人机上传出，响彻了整片街区！
这一次的反应，比之前剧烈了百倍！
街道上，所有游荡的感染体，仿佛听到了冲锋号的士兵，瞬间被激活！它们齐齐转向小巷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兴奋而饥渴的嘶吼，从西面八方，朝着那个小小的巷口，疯狂地涌去！
它们的动作依旧笨拙，但速度，却比之前快了至少一倍！
那个刚刚走进小巷的保安感染体，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巷口涌入的第一波同类，瞬间扑倒、淹没。
“我的天……”王德发看着屏幕上那如同潮水般涌入小巷的感染体，只觉得头皮发麻。短短十几秒，那条小巷就被堵得水泄不通，无数只灰败的手臂在其中挥舞、撕扯，喉咙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嗬嗬”声。
“它们……它们在干什么？自相残杀？”
“不。”苏晴鸢的眼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她紧盯着热成像画面，“被淹没的那个感染体，它的热源信号，在快速衰减、消失！它们不是在攻击，它们是在……吞噬！”
“吞噬同类？”陈凯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它身上，残留着我们刚才那声猫叫的‘声音信息’？”苏晴鸢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又或者，当更高强度的刺激出现时，它们会本能地清除掉那个走向‘错误’声源的、被污染的个体？”
这个猜想，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不寒而栗。
“无论是哪种可能，”林越缓缓开口，为这次测试做出了总结，“都证明了两件事。”
“第一，声音是它们唯一的指引，也是我们对付它们的、最有效的武器。我们可以用声音，引开它们，聚集它们，甚至，让它们自相残杀。”
“第二，”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永远不要被它们落单的、迟缓的样子所迷惑。一旦被足够强烈的声音聚集起来，它们就会形成‘尸潮’。而在尸潮之中，它们的攻击性、速度和残暴程度，都会呈几何级数增长。”
“蜂鸟最高决议官，返航。”林越下达了命令，“今天的侦察，到此为止。”
王德发如蒙大赦，立刻操控着无人机开始爬升，准备返航。
然而，就在无人机调转方向的那一刻，镜头无意中扫过了远处的一栋建筑。
“等等！”
苏晴鸢突然喊道，她的手指着屏幕的边缘。
“放大那个位置！”
王德发立刻将镜头推了过去。
那是一栋高大的建筑，楼顶上，有一个巨大的红色十字标志。
是申海市第一人民医院。
医院的楼顶上，空无一物。但在其中一层，大约是十五楼的位置，一扇窗户的窗帘，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是风吗？”王德发有些不确定。
“不是。”陈凯的眼神如同刀锋般锐利，“你看窗户的倒影，周围其他楼的窗帘都没有动。而且，刚才那一下，是被人从里面，猛地拉回去的动作。”
有人！
医院里，有幸存者！
这个发现，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让总控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不同。
在见证了如此绝望的末日景象之后，一个活生生的人类信号，所带来的冲击力是巨大的。
“他们还活着……太好了！”王德发忍不住低声欢呼。
苏晴鸢的眼中，也流露出一丝激动和欣慰。作为一名医生，医院里有幸存者，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唯有林越和陈凯，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冷静。
“胖子，”林越的声音，浇熄了王德发的热情，“将无人机切换到隐蔽模式，爬升到两千米高空，用最高倍率的光学镜头，对那栋医院，进行全方位观察。我需要知道，里面有多少人，他们有没有武器，他们的精神状态如何。”
“啊？老大，我们不……不去救他们吗？”王德发愣住了。
林越转过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救他们？用什么救？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他们是医生？是平民？还是趁乱占领了医院的暴徒？他们是团结一致？还是己经内斗分裂？”
“在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那些没有脑子的怪物。”
林越的声音，像冰锥一样，刺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是人。”
“在确认他们是‘资产’而不是‘负债’之前，我们唯一的行动，就是观察。”
说完，他将医院的位置，在电子地图上标记了一个红圈，旁边标注了三个字。
【观察点A】
然后，他看向了屏幕上，那座在晨光中如同巨兽般沉默的医院。
“我们的新世界，第一课。”
“永远不要相信，你的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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