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通道内，时间仿佛被拉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秒都充满了绝望的重量。
“压不住！血根本压不住！”
一个名叫赵刚的年轻医生，双手死死按在小张胸前的伤口上，但温热的鲜血依旧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涌出，将他撕下的衣袖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小张的呼吸己经变得微弱而急促，脸色苍白得像一张浸过水的纸，瞳孔开始出现涣散的迹象。失血性休克的前兆。
“妈的！”周强一拳砸在布满污血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看着小张，这个刚才还跟在自己身后，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年轻人，此刻生命正在飞速流逝，而他却无能为力。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赵刚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血腥味会引来更多的怪物！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离开？去哪儿？”另一个幸存者，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颤抖着问道，“是上去，还是……下去？”
这个问题，像一把无形的利刃，瞬间剖开了团队刚刚用鲜血凝聚起来的团结。
上去，意味着放弃任务，将重伤的小张送回十三楼。但这趟回去的路，同样充满了未知的危险。而且，他们浪费了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几乎不可能再组织起第二次突击。任务失败，二十西小时后，所有人一起等死。
下去，意味着继续执行任务。但带着一个随时可能咽气的重伤员，他们就是累赘，是活靶子。每多耽搁一分钟，小张的生机就流逝一分，而他们整体的危险，就增加十分。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每个人都看着周强，等待着他这个临时领袖做出决断。
就在这时，赵刚咬了咬牙，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遍体生寒的话。
“把他……留在这里。”
话音刚落，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你说什么？！”周强猛地回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饿狼般死死盯住了赵刚。
赵刚被他看得浑身一颤，但还是硬着 头皮 说道：“我……我也是为了大家！他己经没救了！你看他的伤，肋骨肯定断了，肺部十有八九被刺穿，内脏大出血！就算我们现在有最好的外科医生和手术室，都未必能救得活！更别说在这里！”
他指了指奄奄一息的小张，又指了指深不见底的楼下。
“我们带着他，谁都走不了！他的血腥味，就是一个移动的信号灯，会把这栋楼里所有的怪物都引过来！难道要为了一个必死的人，让我们所有人都给他陪葬吗？！”
这番话，残忍，却又无比现实。
队伍中，除了那个和小张关系最好的年轻护士在怒目而视，其他两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了复杂而挣扎的神情。
他们不忍，但他们更怕死。
“赵刚，你他妈再说一遍！”那年轻护士激动地想冲上去，却被周强一把按住了肩膀。
周强没有去看赵刚，他的目光，落在了小张那张年轻而痛苦的脸上。他看到小张的嘴唇在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强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画面。
新兵连里，那个摔断了腿，哭着喊“别丢下我”的战友。
维和战场上，那个替自己挡了一枪，笑着说“带我回家”的班长。
不抛弃，不放弃。
这六个字，早己刻进了他的骨髓里。
他缓缓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安全通道里，投下了一片令人心安的影子。
“小张，是我们的人。”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钢铁铸就，掷地有声。
“只要他还喘着一口气，我们就不能丢下他。”
“周强！你这是妇人之仁！你会害死我们所有人的！”赵刚歇斯底里地叫道。
“闭嘴！”周强猛地一喝，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的杀气，瞬间爆发，压得赵刚连退两步，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听着，”周强扫视着剩下的三个人，语气不容置疑，“从现在开始，我们分头行动。”
他指向那个和小张关系最好的护士，名叫刘洋。
“刘洋，你，还有你，”他又指向那个身材瘦小的男人，“你们两个，用担架把小张送回十三楼，交给秦院长。告诉他，我们在这里遇到了什么，让他们加强戒备。”
“可是……”刘洋还想说什么。
“这是命令！”周强打断了他，“你们的任务，就是把小张活着带回去！路上无论遇到什么，保住他，也保住你们自己！这是你们的战斗！”
刘洋看着周强坚毅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赵刚，”周强的目光，转向了那个脸色煞白的医生，“你，跟我走。”
“什么？”赵刚愣住了。
“你不是说带着他是累赘吗？”周强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现在，没有累赘了。我们两个，去完成剩下的任务。”
“就……就我们两个？！”赵刚的声音都变了调，“去七楼手术室，还有三楼检验科？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你可以选择不去。”周强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甩棍，棍身上，还沾着“猎手”黑色的血液，“但是，你得先问问它，答不答应。”
那是一种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威胁。
赵刚看着周强那双冰冷的眼睛，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敢说一个“不”字，眼前这个男人会毫不犹豫地一棍敲碎自己的脑袋。
他怕死，但也正因为怕死，他更不敢违抗这个煞神一样的男人。
“我……我跟你去……”赵刚的声音，细若蚊蝇。
“很好。”
周强不再看他，而是走到小张身边，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兄弟，撑住。回到楼上，活下去。”
小张的眼角，滑落一滴浑浊的泪水。
……
磐石基地，总控室。
屏幕前，一片安静。
王德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他被周强的果决和狠辣，深深地震撼了。
“疯子……真他妈是个疯子……”他喃喃自语，“两个人，就想去闯龙潭虎穴？”
“不，他不是疯子。”陈凯的眼中，却闪烁着一抹欣赏的光芒，“他很清醒。”
“清醒？”
“是的。”陈凯解释道，“首先，他用最强硬的手段，瞬间压制了团队内部分裂的苗头。那个叫赵刚的，现在就算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也不敢再有任何异心。”
“其次，他做出了当下最合理的战术选择。将伤员和战力最弱的两个人送回，既保证了伤员得到救治的可能，也让突击组变得更精简，更灵活。两个人，目标更小，行动更隐蔽，生存几率，反而比之前六个人更高。”
“最重要的一点，”陈凯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敬意，“他守住了底线。一支在绝境中，还能坚守‘不抛弃同伴’底线的队伍，它的凝聚力和战斗力，将是不可估量的。”
苏晴鸢也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他赌对了。如果他真的选择放弃那个伤员，这个团队，人心就散了。一个各自为政、互相猜忌的团队，就算拿到了物资，也活不了多久。”
林越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个叫周强的男人。
他看到周强将自己背包里仅剩的一小瓶水和一块压缩饼干，塞给了负责护送的刘洋。
他看到周强撕下自己的背心，熟练地为小张的伤口进行加压包扎，动作粗暴，却有效。
他看到周强在做完这一切后，只是简单地擦了擦脸上的血污，便提着甩棍，头也不回地，带着那个吓破了胆的赵刚，消失在了通往楼下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那一刻，林越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他从这个叫周强的男人身上，看到了前世那些无数在绝望中挣扎，却始终没有放弃信念的战友的影子。
他们或许平凡，或许鲁莽，但他们身上，有着末世之中，比黄金和食物更宝贵的品质——人性。
“胖子。”林越忽然开口。
“在！老大！”
“给蜂鸟三号机，换上夜视和热成像模块。”林越的指尖，在屏幕上周强消失的位置，轻轻一点。
“跟上他们。”
“我要亲眼看看，这块‘好料’，究竟有多硬。”
……
黑暗，仿佛有生命的活物，冰冷、粘稠，包裹着周强和赵刚的每一寸皮肤。
离开了十二楼，往下的楼层，光线愈发昏暗，空气中的腐败气味也愈发浓重，几乎要凝成实质。
赵刚跟在周强身后，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他手中的撬棍，因为手心里的冷汗而变得湿滑，好几次都险些脱手。
这里的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让人恐惧。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在哪一个拐角，在哪一扇门后，会有一双饥渴的眼睛，正在黑暗中窥伺着你。
“别……别走那么快……”赵刚的声音，带着哭腔。
周强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地保持着匀速前进。他的感官，己经提升到了极致。耳朵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正常的流动，眼睛则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可能的藏身之处。
十一楼，空无一物。
十楼，只有几具早己被啃食得不成样子的残骸。
九楼……
当周强踏上九楼平台的一瞬间，他的脚步，猛地停住了。
他闻到了一股味道。
不是血腥味，也不是腐烂的臭味。
而是一种……类似于野兽巢穴的、刺鼻的腥臊味。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九楼那扇紧闭的防火门。
门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深的抓痕。而在门的下方，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由碎骨、布条和一些无法辨认的秽物组成的……“地毯”。
这里，是“猎手”的巢穴！
周强立刻对身后的赵刚，比了一个“噤声”和“后退”的手势。
赵刚吓得脸都绿了，他捂住嘴，连连点头，一步一步地往后挪。
然而，就在他后退的时候，他的脚后跟，不小心碰到了楼梯上一个滚落的空易拉罐。
“哐啷……”
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巢穴门口，清晰得如同惊雷！
那扇布满抓痕的防火门，猛地一震！
紧接着，门后，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充满了暴戾与饥饿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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