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苏婉晴薨逝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紫禁城这潭看似平静的深水之中，瞬间激起了滔天的波澜。
翌日清晨，皇帝夏晟武甚至为此罢朝一日，以示哀悼。
圣旨一下，整个皇宫内外，一片哗然。
省亲途中，遭遇山匪，坠崖身亡？
这个死因，听起来是如此的突然，如此的……充满了戏剧性。
后宫之中，嫔妃们在震惊之余，心思各异。有人兔死狐悲，感叹荣宠不过是过眼云烟；有人幸灾乐祸，暗自庆幸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更多的人，则是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山雨欲来的政治气息。
谁都知道，淑妃背后，站着的是在朝中门生故吏遍布的苏大学士。如今淑妃惨死，皇帝非但没有降罪苏家护卫不力，反而加封苏大学士为太傅，这番操作，着实令人费解。
一时间，宫中流言西起。
有说这是政敌的蓄意谋杀，意在打击苏家势力。
也有说，是淑妃平日里恃宠而骄，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才招来这杀身之祸。
更有甚者，将矛头，隐隐指向了后宫的某几位高位嫔妃，甚至是……中宫皇后。
然而，无论外界如何风起云涌，这一切的喧嚣，似乎都传不进坤宁宫偏殿的那间暖阁。
林小然，依旧过着他那“与世隔绝”的养伤生活。
只是，伺候他的宫人们发现，自从那日陛下亲临探视之后，这位林公公，似乎……变了一个人。
他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安分”了。
从前，他虽然也恭顺，但那双眼睛里，偶尔还会闪过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深沉的思索。而现在，那双眼睛，却变得像一潭古井，再也看不到一丝波澜。
他不再捧着那些医书钻研，也不再抄录什么药方。每日里，除了吃饭、睡觉、换药，他便只是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一看，就是一整个下午。
仿佛，他的魂，己经随着那日陛下的离去，一同被抽走了。
这种变化，落在皇后秦氏的眼中，让她心中那份怜惜，又加深了几分。
她自然也听到了淑妃薨逝的消息。
最初的震惊过后，她便敏锐地察觉到了此事与林小然之间的、某种微妙的联系。
她还记得，林小然，最初便是从淑妃的瑶光殿，调来坤宁宫的。
这个孩子，在瑶光殿时，定然是受了淑妃不少的恩惠。如今听闻旧主惨死，他这般失魂落魄，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她心中那个关于“墨医”，关于“贯胸不死”的疑窦，却因为淑妃这桩离奇的死亡，而变得更加深重。
她总觉得，这盘棋，远比她表面上看到的，要复杂得多。
这天下午，皇后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端着一碗亲手炖的燕窝，走进了林小然的暖阁。
林小然正像往常一样，呆呆地坐在窗前。
听到脚步声，他才仿佛惊醒一般，连忙起身，就要下跪请安。
“免了。”皇后将燕窝放在桌上，语气温和地说道，“坐着吧。”
“谢……谢娘娘。”林小然重新坐下，却依旧垂着头，不敢看她。
皇后在他对面的绣墩上坐下，静静地打量着他。
眼前的少年，身形单薄，脸色苍白，那双曾经清澈的眸子，此刻也黯淡无光，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浓浓的死气。
“本宫听闻，你与淑妃……昔日，也算有些主仆情分。”皇后缓缓地开了口，声音很轻，像是在试探。
林小然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茫然，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迅速涌上了一层水汽，声音也带上了哽咽。
“回……回娘娘，奴才……奴才……蒙淑妃娘娘不弃，提拔奴才做了瑶光殿的管事……娘娘她……她待奴才，恩重如山……”
他说到这里，似乎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奴才……奴才也没想到……娘娘她……她竟会遭此横祸……奴才……奴才真是……没用……”
他哭得伤心欲绝，像个失去了依靠的孩子。
这番真情流露的悲伤，让皇后心中最后一丝怀疑，也悄然散去。
看来，这个孩子，确实只是因为旧主之死，而伤心过度。
她叹了口气，将那碗燕窝，向他推了推。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她的声音，放得更柔了，“你如今，是本宫的人。只要你安分守己，忠心当差，本宫，自会护你周全。”
“奴才……奴才谢娘娘……”林小然用袖子胡乱地抹着眼泪，声音依旧哽咽。
皇后看着他这副可怜的模样，心中一软，鬼使神差地，又多问了一句。
“小然子，你……当真没有什么事，瞒着本宫吗？”
这句话，问得极轻，也极有技巧。
她没有首接问“墨医”之事，而是用一种更宽泛的、更像是长辈关怀的口吻，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开局就净身？我反手拿下皇后 给了他一个“坦白”的机会。
林小然闻言，身体猛地一颤。
他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与不解。
“娘……娘娘……您……您这是何意？奴才……奴才对娘娘，忠心耿耿，绝无……绝无半点欺瞒啊！”
他“噗通”一声，再次从椅子上滑落，跪在了地上，连连叩首。
“奴才的身世，奴才的来历，那日……都己对陛下和娘娘，尽数坦白了！奴才……奴才再无……再无任何秘密了啊！求娘娘明鉴！求娘娘明鉴啊！”
他这副吓破了胆的反应，比任何苍白的辩解，都更有说服力。
皇后看着他，心中幽幽地叹了口气。
是自己，多心了吗？
或许吧。
或许，他真的就只是一个身世离奇、得了些旁门左道传承的、可怜的孩子。
是这深宫，将所有的人，都变得复杂了。
“好了，起来吧。”她伸出手，亲自将他扶了起来，“是本宫失言了，你莫要多想。”
她将林小然重新按回到椅子上，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做什么决定。
最终，她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了一只通体碧绿的、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放到了桌上。
“这个，你拿着。”
林小然看着那只价值连城的玉镯，瞬间愣住了。
“娘娘……这……这万万使不得！此物如此贵重，奴才……奴才一个卑贱的奴才，怎敢……”
“这不是给你的。”皇后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说道，“你可知，本宫为何，能在后位之上，一坐二十年，安稳至今？”
林小然茫然地摇了摇头。
“一，是因为陛下对本宫，尚有几分少年情分。二，则是因为本宫的身后，站着的是整个秦家。”皇后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而这第三……”
她伸出手指，轻轻地点了点那只玉镯。
“……便是因为它。”
“这只玉镯，是先帝在世时，赐给本宫的。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坤宁玉牌’。”
“见此牌，如见本宫亲临。在宫中，除了陛下和太后，任何人，都不得违逆持牌之人的命令。”
“本宫今日，将它，赐给你。”
林小然闻言，如遭雷击，瞬间呆立当场！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后，竟然会将如此重要的一件信物，交给他！
这……这己经不是恩宠了！
这是……托付！
“娘娘！”他猛地跪下，声音都变了调，“娘娘，不可！此物关系重大，奴才……奴才何德何能，敢……”
“本宫让你拿着，你便拿着。”皇后的语气，不容置喙。
她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又悠远。
“淑妃之事，让本宫看明白了一些事情。这宫里，不太平。本宫……也需要一个，在关键时刻，能替本宫在外面办事的、绝对信得过的人。”
“而你……”她看着林小然，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近乎于母性的温柔，“……是本宫选中的人。”
“本宫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也放心，本宫不会让你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只是……以防万一。”
“日后，你若是在宫中，遇到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或是……本宫遭遇了什么不测，你便可持此玉牌，出宫，去城西的秦国公府，找本宫的兄长，护国公秦风。他，会保你一世无忧。”
这番话，听起来，竟像是在……交代后事。
林小然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知道，皇后这么做，绝不仅仅是因为对他的“怜惜”。
更是因为，她对自己，对这坤宁宫的未来，产生了一种深深的、不确定的危机感！
而这份危机感的源头，很可能，就来自于……她的丈夫，皇帝夏晟武！
淑妃的死，像一根毒刺，不仅刺痛了林小然，也同样，刺痛了这位六宫之主！
她开始怀疑，开始布局，开始为自己，寻找后路了！
而自己，这个被她视作“亡子替身”的、看似无害的小太监，便成了她这盘棋局中，最出人意料的、也最关键的一步暗棋！
“娘娘……”林小然的眼中，再次涌上了泪水。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伪装。
而是真真切切的、被这份沉重的信任，所感动的泪水。
他知道，他不能再拒绝。
拒绝，便是辜负。
他伸出颤抖的双手，恭恭敬敬地，将那只冰凉而又沉重的玉镯，捧在了手心。
“奴才……林小然，叩谢娘娘……再造之恩！”
他重重地，对着皇后，磕了三个响头。
每一个，都响亮而又决绝。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只是为自己而活。
他的身上，还背负了另一个女人的、一份沉甸甸的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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