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温和又无奈的声音，从大殿的方向传来。
“唉……”
“都说了，让你客气点。”
彦卿猛地抬头。
神策府大殿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白发束冠，金甲披身。
正是罗浮云骑将军，景元。
他走下台阶，每一步都沉稳如山。
他的目光，越过失魂落魄的彦卿，越过那柄插在地上的剑，落在李凡身上。
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笑意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复杂。
有重逢的讶异，有久积的疲惫，还有一丝深藏的，少年时的熟稔。
李凡也看着他。
他上下打量着景元，像是审视一件许久未见的老物件。
“五百年不见，你这出场还是这么磨叽。”
李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股理所当然的嫌弃。
“再晚来一会儿，你这宝贝徒弟，心气儿就得被我彻底碾碎了。”
景元脚步一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他走到彦卿身边，弯腰，将那柄兀自轻颤的长剑拔起，递还给自己的弟子。
“剑是好剑，人，也需要磨练。”
他开口，话语间竟有几分在附和李凡。
彦卿接过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将军！他……”
景元抬起一只手，制止了他。
他扶起自己的弟子，拍了拍他肩膀上的灰尘。
然后，他才真正地，毫无遮拦地，正视李凡。
“队副……”
景元的声音，有些干涩，有些沉重。
“你真的……回来了。”
“不然呢？”
李凡嗤笑一声，掏了掏耳朵。
“在雪里等着冻成冰雕？你小子可以啊，当了将军，连个收尸的都不派了？”
这话说得尖酸，却带着一股旁人听不懂的亲近。
景元的眼角，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许。
他的视线，终于忍不住，移向了李凡身后那个沉默如冰雕的素白身影。
当他的目光与镜流接触的刹那，他眼中刚刚浮现的暖意，瞬间凝固。
“镜流……她……”
景元的话没说完。
李凡向前半步，恰好挡在了镜流身前，隔断了景元的视线。
“她怎么了？”
李凡一脸莫名其妙。
“我新收的烧火丫头，手艺还行，就是性子闷了点，不爱说话。”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哦，兼职记名弟子。”
轰！
彦卿的脑子，彻底炸了。
烧火丫头？
记名弟子？
那个传说中疯魔的剑首？那个一言不合便要屠戮仙舟的煞星？
他猛地看向镜流，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被羞辱的愤怒。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镜流的脸，平静得像一汪古井。
她微微垂着头，目光落在李凡脚边的影子上，仿佛李凡说的，是天经地义的事实。
景元也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可能。
李凡带着被策反的镜流杀上神策府。
李凡被镜流挟持，作为人质。
甚至，李凡也堕入魔阴，与镜流一同化为罗浮的灾祸。
他唯独没有想到这一幕。
一个发号施令。
一个俯首帖耳。
这比前者任何一种情况，都让他感到荒谬，以及……恐惧。
咕噜噜——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崩铁：将死老兵开局忽悠魔阴剑首一阵不合时宜的声响，打破了平台上的死寂。
是李凡的肚子在叫。
他浑不在意地拍了拍干瘪的肚子，脸上露出些许不耐。
“行了，叙旧的话回头再说。”
“先找个地方，把我那块肉烤了。那头玄蟒的后脊肉，肥瘦相间，正经好东西。”
冰晶玄蟒？
彦卿的瞳孔又是一缩。
那种古老的异兽，连一支全副武装的云骑小队都难以应对。
这老头……竟然拿它当食材？
“你把它……”
“没杀。”
李凡挥了挥手，打断他。
“吃饱了就睡，多好的习惯。让它多睡会儿。”
他看向景元，用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
“你们神策府，有厨房吧？”
“炭要用果木的，别拿那些炼丹的破玩意儿糊弄我。”
景元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满身风尘，却理首气壮在他地盘上提要求的老人。
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个曾让整个罗浮为之颤抖，如今却安静得像个影子的前代剑首。
最终，他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无奈，有释然，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看的……轻松。
“……有。”
景元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认命般的沙哑。
“请随我来。”
他转过身，在前面引路。
李凡大摇大摆地跟上，双手背在身后，像个巡视领地的老农。
镜流亦步亦趋。
彦卿握着剑，跟在最后，感觉自己像在梦里。
他看着前面三个人的背影。
罗浮的将军，在前面领路。
罗浮的叛徒，在后面跟随。
而那个神秘的老人，走在最中间，仿佛他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一行人穿过空旷的平台，走进神策府宏伟的大殿。
沿途的云骑军士卒见到将军，纷纷立正行礼。
然后，他们的目光，便被将军身后那诡异的组合，牢牢吸住。
所有人都看见了。
他们的将军，那个总是从容不迫，智珠在握的“闭目将军”，今天，走得有些僵硬。
李凡的脚步，忽然停在了一副巨大的星图前。
那是一副立体的，由无数光点构成的罗浮星域全图。
其中一些区域，闪烁着不祥的红光。
“丰饶的孽物，又开始不安分了？”
李凡指着其中一片最亮的红斑，随口问道。
景元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队副慧眼。”
“近来边境多有异动，那里的星神造物，似乎比以往更加狂躁。”
“狂躁？”
李凡收回手，摇了摇头。
“是饿了。”
他没再看星图，转身，径首朝着大殿最深处，那个象征着罗浮最高军权的席位走去。
那是景元的座位。
一张宽大的，由整块玉石雕琢而成的帅座。
在彦卿和所有云骑军士卒惊骇的目光中。
李凡走上前。
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二郎腿，身体舒服地靠在椅背上。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客气。
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李凡环视了一圈，看着那些呆若木鸡的云骑军，最后，目光落在站着的景元身上。
他皱了皱眉。
“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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