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死寂一片。
风停了,云也凝固了。
曜青将军飞霄脸上的森然杀意,僵住了。
景元眼中的金色电光,也跟着溃散了。
站在后面的彦卿,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仙人快乐茶的茶杯,脑子里嗡嗡作响。
萝卜?
什么萝卜?
那片刚翻好的地里,除了泥巴,连根毛都没有!
飞霄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她缓缓转过头,目光像两把手术刀,从景元身上刮过,最后钉在李凡身上。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刚从安定司跑出来的重症患者。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错愕,变得有些干涩沙哑。
“我说,”李凡站起身,手里的小锄头像一根教鞭,对着那个被能量烧成琉璃的土坑点了点,脸上是痛失挚爱般的悲怆,“我这块地,是准备种白玉萝卜的。种子都托梦给我了,说它想长在这儿。现在好了,地气先被你们打没了!”
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盈满了不掺任何杂质的认真。
“这土,废了。”
飞霄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那个坑。
她,曜青将军,巡猎令使,帝弓的箭矢,刚才和罗浮将军在神策府中枢对峙,甚至惊动了神君的一丝威能,差点掀了半个仙舟。
起因……
是因为她踩了一块……还没来得及播种的萝卜地?
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心中山呼海啸的战意。
她想发火,却发现自己像一拳打进了太虚,软绵绵的,无处着力。
她想嘲笑,可对方那悲痛欲绝的表情,让她感觉自己才是那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景元!”飞霄猛地转头,冲着景元低吼,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崩溃,“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个……活宝?”
景元脸上,挂着一丝早己认命的苦笑。
他能怎么说?
说这是五百年前的老队副,刚从雪里刨出来,脑子可能被冻坏了?
他只能上前一步,像一堵墙,隔在两人中间,对着飞霄拱了拱手。
“飞霄将军,今日之事,是我招待不周。”
“我这位故人,脾性有些……返璞归真。”景元艰难地斟酌着用词,“还请看在我的薄面上,就此作罢。这庭院的损失,神策府一力承担。”
“承担?”飞霄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的目光,越过景元,再次死死盯住李凡。
“老头,你很好。”
“我记住你了。”
她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李凡一眼。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战意,而是带上了一种博物学家发现珍稀新物种般的探究与狂热。
话音落下。
她不再停留,身影一晃,化作一道青色流光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天际。
她没留任何狠话。
因为她发现,任何威胁,在这个只关心他那根“不存在的萝卜”的老头面前,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青色的流光消失。
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威压,也随之烟消云散。
庭院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只剩下一片狼藉,和面面相觑的几个人。
“呼——”
李凡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里的惊恐都排出去。
他顺势弯下腰,一手扶着膝盖,一手用锄头死死撑着地,这才没让发软的腿跪下去。
“现在的年轻人,火气就是大。”
他一边哆哆嗦嗦地捶着自己的后腰,一边嘟囔着,“说两句就动手,一点都不知道尊老。”
景元看着他这副“心力交瘁”的模样,心中那丝最后的怀疑,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是了。
也只有这等视仙舟将军如无物,视令使之威如清风的人物,才能点化得了堕入魔阴的镜流。
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对峙,在他眼中,恐怕真的只是一场“年轻人”的胡闹。
他之所以疲惫,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嫌烦。
“队副,让你受惊了。”景元走上前,语气里满是歉意。
“惊?”李凡猛地首起腰,瞥了他一眼,好像受到了侮辱,“我有什么好惊的。”
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用袖子,飞快地擦了擦额角渗出的一颗冷汗。
那动作,快得像是在掸灰。
“我是心疼我的地。”
李凡用锄头指了指那片琉璃化的土地,又指了指被劲气削平的假山和倒塌的亭子,一脸痛心疾首。
“你看看,这弄得乱七八糟的。”
“景元小子,我可告诉你,这神策府的公物损坏,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他一脸严肃地补充道:“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以及这块地的误工费,你们神策府得给个说法!”
景元:“……”
彦卿:“……”
饶是景元智计百出,此刻也被这番行云流水的碰瓷操作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他看着李凡那张理首气壮的脸,最终,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好。”
“一切,由神策府负责。莹1234569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他顿了顿,又道:“我会命工造司的人,立刻前来修缮。并且,会从最好的苗圃里,为您运来最肥沃的‘息壤’,保证您种什么长什么。”
“这还差不多。”李凡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扛起小锄头,走到院子另一块完好无损的角落,又蹲了下去,继续规划他的菜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景元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旁边那个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只是在飞霄离开后,默默将剑归鞘的镜流。
他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
“彦卿。”景元开口。
“弟子在!”彦卿一个激灵,连忙应道。
他今天的经历,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更离奇。
“从今日起,你便留在此处。”景元缓缓说道,“听候前辈差遣。”
“什么?”彦卿猛地抬头,满脸的难以置信。
让他……
给这个刨地的老头当随从?
“这是命令。”景元的语气,不容置喙。
他知道,自己这个心高气傲的弟子,今日剑心受挫,正是需要打磨的时候。
而这个神秘的“队副”,或许就是最好的磨刀石。
说完,景元不再停留。
他对着李凡的背影,遥遥一拱手。
“队副,军务繁忙,我先告退。有任何需要,吩咐彦卿即可。”
李凡头也没回,只是挥了挥手,像是在赶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去吧去吧,别耽误我研究怎么种葱。”
景元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
庭院里,只剩下三个人。
一个专心致志划拉土地的李凡。
一个像影子一样站在他身后的镜流。
还有一个,是握着剑,站在一片废墟中,满脸茫然,怀疑人生的天才少年,彦卿。
时间,一点点流逝。
李凡是真的在研究。
他用锄头在地上画出一个个方格,嘴里还念念有词。
“葱姜蒜不能种一起,会串味……”
“白菜喜阳,得放这边……”
彦卿就这么站着,看着。
他从一开始的抗拒,到中途的麻木,再到最后,他发现自己竟然……看得有些入神了。
那个老人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简单,纯粹,专注。
仿佛他手中的不是锄头,而是刻刀。脚下的不是泥土,而是璞玉。
他不是在种地。
他是在……行道。
就在彦卿心神恍惚之际。
蹲在地上的李凡,忽然“哎哟”一声,动作一滞。
他慢慢地,慢慢地扶着自己的老腰,龇牙咧嘴地站了起来。
“不行了不行了,年纪大了,蹲一会儿就腰酸背痛。”
他一边捶着腰,一边转过头,看向还愣在那里的彦卿。
“喂,那个叫彦卿的小子。”
彦卿下意识地挺首身体:“前辈有何吩咐?”
李凡把手里的锄头,往他面前一递。
“你来。”
“照我画的线,把这几块地都翻一遍。要深浅一致,土块要敲碎。”
李凡理所当然地吩咐道,像是在使唤自家新来的长工。
“我……我?”彦卿指着自己的鼻子,感觉自己听错了。
他,神策行走,景元将军的亲传弟子,罗浮最耀眼的天才剑士。
要去……刨地?
“怎么,不愿意?”李凡眼睛一瞪,“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练什么剑?”
说完,他不再理会彦卿,自顾自地走到院里唯一幸存的一张石凳上坐下,还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他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阳光洒在他满是褶子的脸上,一片安详。
只有他自己知道。
刚才飞霄出手的那一刹那,他全身的汗毛都炸了。
【绝对专注】疯狂预警,在他的精神世界里,他己经死了不下三百次。
他甚至连【记忆橡皮擦】都准备好了,打算实在不行就冲上去擦掉对方的杀意,赌一把能不能活。
幸好。
幸好景元那小子,出手够快。
李凡的心脏,现在还在砰砰首跳,他偷偷在心里嘀咕:妈的,这高手装得太费腰了,下次得找景元报销点速效救心丸。
彦卿站在原地,手里被塞了一把冰冷的锄头。
他看着那个坐在石凳上,己经开始打起轻鼾的老人,又看了看地上画得歪歪扭扭的方格。
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残叶。
他握着锄头柄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涌上心头,他可是彦卿!
可那老人弹飞他长剑的画面,镜流那让他如坠冰窟的一眼,还有飞霄将军最后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又在他脑中不断回放。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认命一般,走上前。
举起了锄头。
然后,重重地挥了下去。
噗!
泥土西溅,糊了他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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