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胡三臂伤稍愈，苏云晚也准备好了一套缜密的“说辞”。两人再次稍作易容，趁着天色朦胧，悄然前往军屯赵副将府邸。
递上拜帖，言明“云某为探究疫病源头之事，特来与将军一叙”。帖子递进去不久，赵副将便亲自迎了出来，态度比上次更为热情敬重。
“云先生大驾光临，未曾远迎，恕罪恕罪！”赵副将拱手笑道，“先生心系疫病根源，精益求精，实乃医者典范，赵某佩服！”
“将军过誉了。”苏云晚依旧是那副沙哑平淡的嗓音，拱手还礼，“防疫虽毕，然疫气来源若不明，终是隐患。小子回去后反复思量，查阅古籍，有些许浅见，特来与将军探讨，或对北疆日后防疫有所裨益。”
“先生请讲，赵某洗耳恭听！”赵副将将二人引入书房，屏退左右。
落座后，苏云晚并不急于切入正题，而是先从医理入手，侃侃而谈：“将军，此次疫病，小子观其症候，乃湿热戾气兼杂，发于夏秋之交，与往年北疆常见风寒之疫颇有不同。其源起，小子推测，或与水源、秽物堆积有关，然其传播之速，恐非自然滋生那般简单。”
赵副将闻言，神色认真起来：“先生的意思是……有人为因素？”
“不敢断言。”苏云晚摇摇头，话锋却巧妙一转，“只是据古籍记载，某些特殊之地，或因战乱、或因地质变动，会积聚异常戾气，一旦被扰动，便易生疠疫。不知北疆境内，可有此类险绝之地？譬如……深涧、古战场之类？”
她语气平常，如同纯粹的学术探讨，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赵副将的反应。
赵副将沉吟道：“先生这么一说……北疆地广人稀，险地确实不少。深涧么，黑风涧算是一处，深不见底，终年阴风呼啸，寻常人不敢靠近。古战场……唉，北疆战事频仍，何处不曾埋骨？便说几年前玄鹰营……”他说到此处，话音戛然而止，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似是惋惜，又似是忌讳。
玄鹰营！他终于提到了！
苏云晚心中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顺势接话，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感慨：“玄鹰营？可是当年那位少年将军楚荆所部？小子游历西方，亦曾听闻其名，可惜……唉，天妒英才。听闻玄鹰营当年便是在北疆一处险地遭遇伏击，莫非……便是类似黑风涧这般的地形？”
她将话题自然而然地引向地形和战场环境，避免首接触碰冤案本身。
赵副将叹了口气，似乎被勾起了回忆，警惕心也放松了些：“不错。当年玄鹰营最后一战，便是在北疆与漠北交界处的‘落鹰峡’，那是一处比黑风涧还要险恶的绝地，两山夹一沟，易守难攻……唉，具体军机，赵某不便多言。只是那一战，确实蹊跷得很，玄鹰营如同未卜先知般钻入了敌方口袋……罢了，旧事不提也罢。”
落鹰峡！又一个关键地名！而且赵副将话语中透露出对那场战役的疑虑！
苏云晚见好就收，不再追问玄鹰营，而是将话题拉回疫病：“落鹰峡……听名字便知是凶险之地。经年累月，若有将士遗骸未及妥善安置，怨气戾气积聚，或许真会成为疫病之源。看来日后北疆防疫，确需留意这些古战场、险绝之地的动静。”
她成功地将“黑风涧”、“玄鹰营”、“险地”、“疫气”这几个关键词在赵副将心中建立了模糊的关联，为日后可能的进一步探查埋下了伏笔。
接着，她又与赵副将讨论了一些边境水源管理、营地卫生规范等具体事宜，展现了她“忧心防疫”的“本意”。赵副将对她更是钦佩，言谈间几乎言听计从。
辞别之时，赵副将亲自送至府门，再次表达感谢。苏云晚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将军，苦役营那边，新的协管制度运行尚可？那位名唤楚荆的罪役，听闻做事颇为得力，倒是人尽其才了。”
赵副将点点头：“嗯，楚荆确是个能做事的，如今营中秩序好了不少。先生放心，赵某既答应关照，便不会食言。”
得到这句承诺，苏云晚心下稍安。至少楚荆目前的处境是稳定的。
离开军屯，返回石岭村的路上，胡三低声道：“小姐，方才赵副将提到‘落鹰峡’和‘蹊跷’时，神色有异，他定然知道些内情！”
“嗯。”苏云晚目光深邃，“但他位份不够，顾忌颇多，不敢深言。不过，我们己经确认了两点：第一，玄鹰营当年败战之地是落鹰峡，地形险要；第二，连赵副将这等中层将领都对战役过程存疑，说明当年之事确有猫腻。而黑风涧的鹰隼标记，与落鹰峡的‘鹰’字，或许并非巧合。”
线索似乎隐隐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更为深邃的谜团。
“接下来，我们要重点打听落鹰峡和黑风涧之间的关联，以及……当年除了楚荆，还有哪些人从落鹰峡的生还，或者，有哪些人对那场战役知之甚深却保持沉默。”
她的网，开始向着北疆更深层的秘密撒去。而这次拜访，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未激起惊涛骇浪，却己在赵副将心中，以及北疆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漾开了不易察觉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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