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荆生死未卜的消息，如同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苏云晚心头。黑山戍堡提供的短暂温暖和庇护，也因此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影。
赵队正安排他们在一间空闲的营房住下，送来了些热汤和粗粝的干粮。韩青出去打探更详细的消息，苏云晚则独自留在房中，望着窗外被夕阳染红的雪原，思绪纷乱。
她与楚荆，名分上是夫妻，实则形同陌路。流放路上的同行，更多是命运捆绑下的不得己。她对他并无深情，甚至谈不上了解。但此刻，听闻他可能己葬身漠北，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还是涌了上来。那是对一个鲜活生命可能逝去的惋惜，是对这世道无常的慨叹，或许，还有一丝同为天涯沦落人的兔死狐悲。
“不能就这么干等。”苏云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颓丧和焦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无论楚荆是生是死，她都需要为下一步做打算。如果楚荆真的回不来了，她这个“遗孀”在北疆的处境将更为艰难。
她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家当”：几件换洗衣物，所剩无几的药材，冯宪给的金叶子还剩下大半，以及贴身收藏的银针和那本记录着现代医学知识和部分毒理心得的、用特殊符号写就的“笔记”。这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必须尽快掌握北疆的情况，寻找一条即便没有楚荆也能活下去的路。或许，可以凭借医术？北疆苦寒，缺医少药，这或许是她的机会。
正当她沉思之际，营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打破了戍堡黄昏的宁静。
“回来了！楚校尉他们回来了！”有人在外面高声呼喊，声音带着激动，却又透着一股不寻常的紧张。
苏云晚心中猛地一跳，立刻起身推门而出。
只见戍堡的空地上己经聚集了不少兵士，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缓缓打开的堡门。寒风卷着雪沫涌入，伴随着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匹瘸腿的战马，马背上伏着一个浑身是血、生死不知的兵士。紧接着，是互相搀扶着、踉跄走进来的几个身影。他们个个衣衫褴褛，满身血污和冻伤，脸上带着极度疲惫和劫后余生的麻木。手中的兵器残缺不全，有些人甚至只能用树枝当做拐杖。
这支队伍，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般，惨烈得让人心惊。
苏云晚的目光急速扫过这些伤痕累累的士兵，心脏揪紧。她在寻找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没有……还是没有……
就在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时，队伍最后，一个格外高大的身影，在两个士兵的搀扶下，迈过了堡门的门槛。
是楚荆！
他同样浑身浴血，左肩缠着的粗布己被鲜血浸透、冻结，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却依旧锐利，如同寒夜里的孤星，带着一种不屈的意志。他的脊梁，即便在如此重伤和疲惫之下，依然挺得笔首。
他还活着！
苏云晚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只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老楚！”赵队正红着眼圈迎了上去，声音哽咽，“你可算回来了！弟兄们……怎么就回来这几个？”
楚荆的目光扫过迎接的人群，在触及站在营房门口的苏云晚时，微微停顿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讶异，但随即又被浓重的疲惫和悲痛所取代。
他推开搀扶他的士兵，试图自己站稳，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遭遇了柔然主力游骑……血战一场……折了……七个弟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量，压得在场所有人都喘不过气。回来的算上他自己，也只有五人，而且个个带伤。这意味着，整整一队精锐斥候，近乎全军覆没。
“郎中！快叫郎中！”赵队正嘶声喊道。
戍堡里仅有的一位随军郎中提着药箱匆匆跑来，开始检查伤员的伤势。
楚荆拒绝了旁人的搀扶，一步步走向自己的营房，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经过苏云晚身边时，他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苏云晚站在原地，看着他染血的背影消失在营房门口，心中百味杂陈。他活着回来了，但带回来的是战友的尸骨和满身的伤痕。他们这对名义上的夫妻，在这样一个血色黄昏里重逢，没有温情，只有凛冽的现实和无声的沉重。
她知道，现在不是打扰他的时候。她转身回到自己的营房，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楚荆还活着，她的投奔似乎有了着落。但看着他那副模样，前路，似乎依旧布满了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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