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撕裂夜色，尘沙裹着风扑入太极殿前的广场。
那身影踉跄奔来，衣衫染满边关黄沙，发丝散乱如枯草，怀中紧抱着一具残旧琵琶，弦己断了两根。
“姐姐——！”
一声哭喊，如利刃破心。
苏云绮瞳孔骤缩，还未反应过来，那女子己跌跌撞撞扑进她怀中，双臂死死抱住她的腰身，仿佛怕一松手便是永别。
泪水滚烫地打在她的衣襟上，浸出深色斑痕。
“晚莺……？”苏云绮声音微颤，指尖触到妹妹脸上皲裂的皮肤与粗糙的手指时，心口猛地一抽。
十年不见，那个曾被她护在羽翼下的娇弱小妹，竟成了这般模样。
“是我……是我啊！”苏晚莺仰起脸，泪眼婆娑，“林氏说你病死了……说我体弱不能留京，将我送去了西北教坊……可那是骗人的！她是怕你知道我还活着，怕我们姐妹相认！”
她语无伦次，却字字锥心。
苏云绮静静听着，目光渐渐冷得如同寒潭深处的冰。
她抚过妹妹冻伤的手背，那上面布满老茧和裂口，是常年弹琴、风吹日晒的印记。
这双手本该养在香闺绣阁，执笔描花，而不是在边陲酒肆里为几个铜板卖艺求生。
而这一切，都是谢怀安与林氏联手编织的阴谋。
他们不仅要夺她家产，还要斩断血脉，让苏家嫡系彻底断绝！
一股滔天杀意自心底翻涌而起，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防。
但她只是缓缓收紧手臂，将妹妹牢牢护在怀中，声音平静得近乎冰冷：“别怕了，现在，没人能再把你带走。”
她抬起头，环视满殿权贵，目光如刀扫过谢怀安惨白的脸，一字一句道：
“从今往后，启音堂设‘流徙乐人’专班，凡因罪籍、冤案、族争被逐者，皆可归来学艺，重登舞台。”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连帝王都微微动容。
这是公然向世家门阀宣战！
是为那些被贬为贱籍的乐户、伶人，打开一条逆天改命之路！
“我要让天下人知道，”苏云绮声音清越，响彻大殿，“出身不该决定生死，才华才应定尊卑。今日我苏云绮站在这里，不只是为自己正名，更是为所有被踩进泥里的声音，讨一个公道！”
掌声再次轰然响起，比先前更加炽烈。
唯有谢怀安脸色铁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与此同时，禁库深处，烛火摇曳。
萧弈负手立于一排排尘封卷宗之前，玄色长袍衬得他身形愈发冷峻。
身旁太监颤抖着递上一份泛黄册页，封皮写着《皇嗣临盆录·贞元十二年》。
他翻开第一页，眸光骤然一凝。
【三月初七，礼部尚书苏慎之嫡妻秦氏诞女一名，重六斤二两，御医署判：脉象纯正，堪承宗祀。
赐名云绮，记档入玉牒副册。】
往下翻，又有密件夹层：
【先帝口谕：苏氏嫡女聪慧端方，拟配东宫，以制外戚梁氏之势。
事秘，待年及议聘。】
萧弈眼神渐沉。
原来如此。
苏云绮不仅是嫡女，更是先帝亲自选定的太子妃人选！
难怪当年她会“夭折”。
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清洗，借继母之手，除嫡立庶，断的是文官集团抗衡外戚的棋子，动的，是国本根基！
他合上档案，指尖轻敲封面，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谢怀安，你以为你在对付一个戏子？你不过是一枚被人利用后即将抛弃的棋子罢了。”
同一时刻，谢府内院，灯火昏沉。
书房密室之中，谢怀安来回踱步，额上渗出冷汗。
“红药社得宠于天子，启音堂广收流徒，民心所向……若再任其发展，我苏家旧案必被翻出！”他咬牙切齿，“必须先下手为强！”
幕僚低声道：“大人可参其‘蛊惑圣心，淆乱朝纲’，再以‘冒认皇亲’之罪构陷，动摇其根本。”
“好！”谢怀安眼中闪过狠厉，“去寻那个曾在宫中供奉的老乐工，就说《山河令》乃前朝废太子临终绝唱，乃大逆不祥之音！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嫡妫伶开局手撕伪善继母 只要他在朝堂指证，再加上伪证谱本……哪怕她有通天本领，也难逃欺君之罪！”
话音未落，窗外忽有轻微响动。
厨房角落，墨兰蹲在灶台边，手中捏着刚抄录的密信，指尖发抖。
她听见了全部。
而门外，脚步声正缓缓逼近。
墨兰蜷缩在灶台边，指尖几乎被火漆烫出水泡。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密室里的对话像毒蛇吐信，一寸寸钻进她的耳朵——《山河令》是前朝废太子绝唱？
大逆不道？
构陷“冒认皇亲”？
每一条罪名都足以将苏云绮打入十八层地狱，诛连九族！
手指颤抖着将抄录的密信折成细条，塞入空心竹筷，又用蜡封严实。
这是她在戏班学来的老法子，当年红药先生就靠这一招，把禁戏词传遍南北。
可今夜，这根筷子承载的不是曲谱，而是女主的命！
她摸黑找到每日给启音堂送菜的小厮阿福，塞进他怀里：“帮我送到红药先生手上，生死攸关！”
阿福还没来得及应声，廊下忽地亮起灯笼。
“谁在那里？”
林氏身边最阴狠的刘嬷嬷提着风灯走来，目光如钩，首勾勾盯住阿福手中那筐蒸笼。
“厨房重地，私相传递，该当何罪？”她冷笑一声，挥手便掀开笼屉——
墨兰心胆俱裂。
千钧一发之际，她猛地抽出灶台旁烧得半红的火棍，狠狠砸向油灯！
“哗啦——”
灯火坠地，火油泼洒，烈焰瞬间腾起三尺高！
浓烟滚滚，惊叫声西起，丫鬟婆子乱作一团。
刘嬷嬷尖叫着后退，阿福趁机抱着蒸笼夺门而出。
而墨兰却被扑上来的家丁按倒在地，手腕反拧至背后，剧痛钻心。
“贱婢！竟敢纵火！”刘嬷嬷喘着粗气，一把扯下她袖中残留的纸角，脸色骤变，“你……你们主仆早有勾结！来人，关进柴房，明日乱棍打死！”
墨兰嘴角溢血，却笑了。
她望向窗外渐远的背影，喃喃低语：“快些……再快些……姐姐，我只能做到这里了。”
启音堂门前，晨雾未散。
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竹杖缓缓而来，是常来卖芝麻糖饼的盲眼老人。
他衣衫褴褛，双目浑浊，怀里紧紧抱着一只尚有余温的蒸笼。
“姑娘……有人托我把这个交给‘红药’。”他摸索着门环，声音沙哑，“我不识字，也不知是什么……但她说，你总在门口给孩子们糖吃，是个好人。”
守门弟子怔了怔，接过蒸笼，掀开一看——
一封被水汽浸透、边缘焦黑的密信，静静躺在糯米糕之间。
消息即刻传入内院。
苏云绮正在对镜描眉，听见通报，笔尖微顿。
她缓缓放下眉笔，起身接过那封湿漉漉的信，指尖触到时，感受到一丝尚未干涸的血迹。
她没说话，只轻轻吹了口气，拂去灰屑，将信纸摊开在案上。
萧弈负手立于窗畔，看着她沉静如水的侧脸，忽然道：“你早料到了？”
“谢怀安这种人，狗急了只会咬人脚后跟。”她冷笑，眼中寒光乍现，“他要掀我的底？好啊——那就让他亲手把真相，捧到全天下人面前。”
她提笔蘸墨，落纸如刀：
其一：七日后，启音堂设“百家辨音大会”，广邀九州乐官、民间名伶，共鉴《山河令》真伪。
凡质疑者，皆可登台对质。
其二：放出风声——启音堂藏有“贞元十二年先帝遗诏拓片”，关乎礼部尚书府血脉正统。
其三：即刻寻访当年为秦氏接生的稳婆家属，无论藏身何处，活要见人，死要见证。
写罢，她掷笔入砚，墨星西溅。
殿外风雨欲来，檐角铁马叮咚作响。
而在她未曾察觉的角落，那封被炭火缓缓烘干的密信上，一行字迹正从水渍中浮现——
“老乐工赵七，现匿居西市鼓棚巷，曾为先帝御前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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