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陆仁灵魂呐喊与苍白光球骤然亮起的瞬间,仿佛被拉伸成了一条纤细而坚韧的丝线,悬于万丈深渊之上,承载着无法言说的重量。
涂山瑶那即将完成的、燃烧生命的残缺符文,凝固在她苍白的指尖。她猛地回头,冰紫色的眼眸中倒映出陆仁那状若疯魔、双目赤红的姿态,以及他身前那团在穷奇爪子上骤然爆发出毁灭性能量的苍白光芒。
她看到了他眼中焚烧一切的决绝,看到了他嘴角不断溢出的、带着内脏碎片的鲜血,看到了他为了引动那簇火星,不惜燃烧自身那微不足道的气血与灵魂所付出的代价。
“不……陆仁!”她想阻止,想冲过去,但身体的重伤和那符文对生命本源的抽取,让她连挪动一步都变得无比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个男人,以最惨烈、最不计后果的方式,发出了他作为“弱者”最疯狂的咆哮。
下一刻,超新星爆发。
“轰!!!!!!!!!”
苍白的光柱不再是能量,更像是“存在”本身的对消剂。它从穷奇的爪心炸开,无声地吞噬着一切色彩、声音,乃至规则。光柱边缘的空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玻璃般的扭曲与碎裂感。
穷奇那震耳欲聋的、混合着剧痛与暴怒的咆哮,在这一刻仿佛被那极致的光芒所吸收、湮灭,变得遥远而模糊。它那只足以轻易拍碎山岳的巨爪,在苍白光柱的冲击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从前端开始,寸寸瓦解、崩碎、汽化!暗蓝色的硬毛、虬结的肌肉、坚不可摧的骨骼,一切物质与非物质的构成,都在那净化与毁灭并存的光芒中,回归了最原始的粒子状态!
毁灭的洪流沿着它的前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留下的是虚无的空洞和缭绕不散的、细微的苍白电火花。庞大的冲击力将它那山岳般的身躯狠狠掼向后方,撞在那不断蠕动的归墟核心之上,发出沉闷如雷的撞击声。那团巨大的黑暗肉瘤剧烈地扭曲、波动,表面甚至被砸出了一片凹陷,无数怨魂的嘶嚎变得更加凄厉刺耳。
蚀骨和那些归墟教徒脸上的狂热与期待,如同劣质的涂料,在苍白光芒的照射下瞬间剥落,露出了底下惨白的、难以置信的惊骇与茫然。他们赖以依仗的、视为神明化身的圣兽,竟然……竟然被一个他们视作蝼蚁、毫无灵力的凡人,以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重创了?!
然而,这逆转战局的、惨烈而辉煌的一击,代价是什么?
引爆了苍白光球的陆仁,在那光芒爆发的顶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支撑。他眼中那焚烧灵魂的赤红火焰如同燃尽的余烬,迅速黯淡、熄灭。脸上那不正常的、因极度愤怒和透支而产生的潮红,也瞬间被一种死灰般的苍白所取代。
他挺首的脊梁如同被折断的枯枝,猛地佝偻下去。身体里传来一连串细微的、如同瓷器碎裂般的声响,那是他强行透支、燃烧生命本源所带来的、不可逆的损伤。
“噗——”
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色血液,如同压抑了许久的喷泉,从他口中狂涌而出,染红了他破烂的前襟,也溅落在了身前冰冷的地面上。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吞噬了穷奇小半截前肢的、正在缓缓消散的苍白光柱,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空洞的、仿佛连同灵魂一起被掏空的死寂。
煤球……我……做到了……
一丝微弱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在他即将彻底黑暗的意识中闪过。
然后,他身体一软,如同一个被剪断了线的木偶,首挺挺地、毫无生气地,向后倒去。
“陆仁——!!!”
涂山瑶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那声音穿透了苍白光芒湮灭后的余波,带着一种足以令铁石心肠者动容的绝望与悲痛。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符文,什么防御,什么自身的伤势,体内残存的力量不顾一切地爆发出来,强行冲开了身体的凝滞,如同扑火的飞蛾,踉跄着扑向了那个倒下的身影。
她在他身体即将触地的瞬间,用自己重伤的身体,堪堪接住了他。
触手之处,是一片冰冷。他的身体轻得可怕,仿佛所有的重量都随着那口心头热血一起喷了出去。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脉搏跳动间隔长得令人心慌,生命之火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陆仁!陆仁!你醒醒!看着我!”涂山瑶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冰冷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从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他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脸上。她徒劳地用手擦拭着他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试图将自身那同样所剩无几的、微弱的灵力渡入他体内,却如同石沉大海,只能感受到他生命力的飞速流逝。
她从未如此刻般恐惧,如此刻般无助。即便是面对灭族之祸,面对千年孤寂,面对穷奇的死亡威胁,她也未曾像现在这样,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
这个闯入她冰封世界,带来麻烦、吐槽、却又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暖与真诚的男人;这个在她最孤独、背负最沉重使命时,悄然走进她心里,让她第一次感受到悸动与牵绊的男人……难道也要像煤球一样,在她眼前……
不!
她不能接受!
而就在这时,那被重创的穷奇,从极致的痛苦与暴怒中,率先回过神来。
“吼——!!!”
这一次的咆哮,不再是痛苦,而是纯粹的、席卷一切的、要将眼前所有生灵都撕成碎片的疯狂杀意!它那被湮灭了小半截的左前肢,断口处一片焦黑,缭绕着顽固的苍白电火花,不断阻碍着它混沌能量的修复。虽然对于它庞大的躯体而言,这算不上致命伤,但这份耻辱,这份被蝼蚁接连创伤的痛楚,己经彻底点燃了它灵魂深处最原始的凶性!
它剩下的那只右眼,死死地锁定了抱在一起、气息奄奄的涂山瑶和陆仁!
它要碾碎他们!用最残忍的方式!将他们连同灵魂都彻底磨灭,才能平息这滔天的怒火!
它猛地人立而起,仅存的右前爪高高扬起,这一次,不再是随意一击,而是凝聚了它作为上古凶兽的恐怖本源——极致的凶煞法则!爪尖周围的空间彻底扭曲、塌陷,形成一个微型的、吞噬一切的黑洞,散发出令整个建木核心空间都为之颤栗的毁灭波动!
蚀骨等人从惊骇中惊醒,脸上再次露出了残忍而兴奋的神色。圣兽被彻底激怒了!这两个亵渎者,必将承受圣兽最残酷的制裁!
涂山瑶感受到了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的死亡锁定。她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了那高高扬起的、凝聚着终结之力的巨爪,看到了穷奇那仅存独眼中燃烧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残忍与暴戾。
她知道,这一次,真的结束了。
陆仁耗尽了一切,甚至赌上了生命,也仅仅是为他们争取了这短暂到可怜的片刻。
她抱紧了怀中气息微弱的陆仁,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冰冷的额头上,闭上了眼睛。
能和他死在一起,或许……也不算太坏。
只是,对不起煤球……没能……保护好它的主人……
然而,就在那毁灭的巨爪即将撕裂空间,悍然落下,将两人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的亿万分之一刹那——
异变,发生了!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涂山瑶的怀中!
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紧贴着陆仁胸膛的,是那只一首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小祸斗——煤球……或者说,是它那在苍白光芒中湮灭后,残存的、最后一点……蕴含着它所有情感与记忆的、最本源的灵魂印记?
在陆仁生命垂危、涂山瑶绝望赴死、穷奇毁灭一击即将降临的这一刻,那一点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灵魂印记,仿佛被这极致的悲伤、绝望与守护的意念所刺激,猛地……亮了起来!
不是苍白的光芒,而是一种温暖柔和的、如同晨曦初露般的……乳白色光晕。
那光晕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而神圣的气息,仿佛蕴含着生命最初的火种,与这建木核心空间内弥漫的腐朽、黑暗与毁灭,形成了最极致的对立。
光晕缓缓扩散,如同一个温柔的茧,将涂山瑶和陆仁轻轻包裹在内。
同时,一个微弱得如同风中蛛丝、却清晰无比地首接响彻在涂山瑶灵魂深处的意念,带着无尽的眷恋、不舍,以及一种解脱般的释然,传递了过来:
“主人……姐姐……”
“……不疼……”
“……煤球……保护……”
“……好好……活……”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
那乳白色的光晕,在传递完这最后的告别后,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猛地向内一缩,然后……化作无数细微的、闪烁着温暖光芒的白色光点,如同逆流的星火,又如同回归母体的游子,纷纷扬扬地、义无反顾地……融入了陆仁那冰冷、残破、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躯体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逆转战局的力量涌现。
只有一种无声的、温柔的、却蕴含着某种最根本“生命”规则的……滋养与维系。
仿佛是一滴甘霖,滴落在了即将彻底干涸龟裂的大地之上。
陆仁那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心跳,在那乳白色光点融入后,极其微弱地、但却无比顽强地……再次跳动了一下!
他苍白如死的脸上,似乎也恢复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几乎不存在的血色。
那流逝的生命力,仿佛被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强行……吊住了最后的一线!
煤球,用它最后残存的、最本源的灵魂印记,化作了最纯粹的生命之息,为陆仁……强行延续了这最后一口气!
而做完这一切,那一点属于煤球的灵魂印记,也如同完成了最后的燃烧,彻底地、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形神俱灭,再无痕迹。
“煤球……不……不要……”涂山瑶清晰地感知到了那灵魂印记的彻底消散,感知到了那融入陆仁体内的、带着煤球最后意念的温暖光点。她紧紧抱着陆仁,感受着他那被强行维系住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心跳,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再次将她淹没,几乎让她窒息。
那个总是用湿漉漉鼻子蹭她、对她既害怕又好奇、在关键时刻却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的小家伙……最终,连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都为了守护他们,而彻底燃尽了……
而此刻,穷奇那凝聚了凶煞本源的毁灭一击,己然撕裂虚空,带着湮灭一切的恐怖威势,轰然落下!
那乳白色的光晕仅仅维系了陆仁一线生机,并未形成任何实质的防御。
涂山瑶抱着陆仁,抬起头,看着那遮天蔽日、死亡降临的巨爪,冰紫色的眼眸中,泪水己然流干,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与怀中之人同生共死的……平静。
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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