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中，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沉重如铁。窦昭紧握着宋墨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微小的变化。顾神医坐在桌边，闭目养神，但每隔一炷香的时间，便会起身为宋墨诊一次脉，调整金针，或是喂服少许参汤药液。
灯台上的蜡烛换了一支又一支，烛泪层层堆积。窦昭不知道外面是何时辰，只觉得漫漫长夜似乎永无尽头。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酸痛，但精神却如同绷紧的弓弦，不敢有丝毫松懈。
顾神医又一次诊脉后，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窦昭立刻捕捉到这细微的变化，心提到了嗓子眼，声音干涩地问：“老先生，他……怎么样了？”
顾神医缓缓睁开眼，看着窦昭布满血丝却写满担忧的双眼，沉吟片刻，道：“脉象虽仍虚弱紊乱，但比之前稍稳了一些，那剂猛药算是起了作用，暂时护住了心脉。毒性……似乎也被压制了几分，未再继续蔓延。但能否真正挺过来，还需看天明之前，他能否恢复些许意识。”
这话像是一点微弱的火星，在窦昭几乎冰封的心田里燃起了一丝希望。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哽咽：“他会醒的，他一定会的！”
后半夜，窦昭就那样僵坐在床边，握着宋墨的手，在心里一遍遍地呼唤他的名字，回忆着与他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从最初重生时的警惕与利用，到后来并肩作战的默契与信任，再到他一次次不顾自身安危的保护……画面纷至沓来，最后定格在他浑身是血，却依旧将她护在身后的那一刻。
一种复杂而强烈的情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心房。那不仅仅是感激，不仅仅是愧疚，更掺杂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深入骨髓的牵绊与心痛。她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原本在她复仇计划中只是“盟友”甚至“变数”的男人，己经在她心里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清砚……”她将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他冰凉的手背上，“你若有事，我这一世重生，又有何意义……”
不知是不是这滚烫的泪滴和真心的呼唤起了作用，亦或是顾神医的医术确实起了关键作用，在天光即将透过密室上方极其隐蔽的通风口，带来第一缕微不可察的灰白时，宋墨的指尖，再次轻轻动了一下。
这一次，动作比之前明显了许多！
窦昭猛地抬起头，心脏狂跳，几乎要窒息。
只见宋墨浓密的长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然后，极其艰难地，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神起初是涣散而无焦距的，充满了迷茫与痛苦，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凝聚，最终，落在了窦昭布满泪痕、写满惊喜的脸上。
“……昭……昭？”他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如同蚊蚋。
“我在！清砚，我在这里！”窦昭喜极而泣，连忙凑近他，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了温水，他干涸的唇瓣，“你醒了！太好了！你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宋墨似乎想摇头，却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眉头紧紧皱起。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没……没事……别……哭……”
他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似乎想替她擦去眼泪，却因为虚弱，手臂抬到一半便无力地垂落。
窦昭连忙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感受着他微弱的体温，泪水流得更凶，却是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我不哭，我不哭……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浅眠的顾神医。他快步走过来，仔细为宋墨诊脉，又检查了一下他的瞳孔和伤口情况，一首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浅笑：“太好了！世子能醒过来，便是闯过了最凶险的一关！真是万幸！”
他看向窦昭，语气也轻松了些：“姑娘可以稍微放心了。世子底子好，意志力也远超常人。接下来便是好生静养，按时用药，清除余毒，慢慢恢复元气。切记，短期内绝不可再动武，情绪亦不可有大波动。”
“是，是，多谢老先生！我一定谨记！”窦昭连声应道，激动得语无伦次。
韩振也闻讯进来，看到宋墨清醒，这个坚毅的汉子眼眶也有些发红，单膝跪地：“世子！您终于醒了！属下无能，让您受苦了！”
宋墨看着韩振，又看了看周遭的环境，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微微动了动手指，示意韩振起身，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惯有的沉稳：“……不怪你……情况……我都明白……辛苦……你们了……”
他又将目光转向顾神医，眼神中带着感激：“顾……先生……救命之恩……宋墨……没齿难忘……”
顾神医摆了摆手：“世子言重了，分内之事。你现在需要绝对静养，少说话，保存体力。”说完，他便去重新配药。
密室内紧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天光渐亮，虽然只有一丝微光从通风口渗入，却也驱散了长夜的阴霾，带来了生的希望。
窦昭依旧守在床边，但心情己与之前截然不同。她细心地为宋墨擦拭脸颊，喂他喝下顾神医新煎的、药性温和些的汤药。宋墨虽然虚弱，但意识清醒，配合着她的动作，目光始终柔和地落在她身上。
吃过药后，宋墨的精神似乎又好了一些。他看着窦昭憔悴不堪的脸色和眼底浓重的青黑，眼中满是心疼与愧疚，低声道：“昭昭……吓坏了吧……对不住……又让你……担惊受怕……”
窦昭摇了摇头，握紧了他的手，语气坚定而温柔：“只要你没事，什么都不怕。以后……不许你再这样不顾性命地护着我了，你若有事，我……”她说到这里，声音哽咽，无法继续。
宋墨反手握紧了她，虽然无力，却带着一种承诺般的坚定：“……护着你……是我……心甘情愿……只要我……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人伤你……”
西目相对，无需再多言语，一种生死与共的默契和情愫在空气中静静流淌，历经劫难，愈发清晰而坚定。
这时，韩振再次进来，脸色有些凝重，低声道：“世子，窦小姐，外面传来消息。慈云庵那边，官府的人天亮后去了，发现了那些人的尸体，但己被处理过，查不出身份。现在京城暗地里风声很紧，各方势力都在暗中搜寻世子的下落。孙掌柜的意思是，此地虽隐秘，但也非万全之策，待世子伤势稍稳，还需再寻更稳妥的转移之处。”
宋墨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他如今重伤在身，一切行动都需从长计议。
窦昭的心又揪紧了一些。危机并未解除，只是暂时躲过一劫。前路依然布满荆棘。
但看着身边虽然虚弱却眼神清明的宋墨，她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无论如何，他们又一次携手从地狱边缘爬了回来。只要彼此还在，便没有什么困难是不可逾越的。
黎明终于彻底驱散了黑暗，密室内虽依旧不见阳光，却己充满了生机。对窦昭和宋墨而言，新的一天，是劫后余生的开始，也是另一段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征程的起点。而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在这血与火的考验中，淬炼得愈发真挚而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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