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府寿宴这日,京城上空碧空如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英国公府门前车马喧嚣,仆从如云,一派繁忙景象。
窦昭在品兰和柳嬷嬷的悉心打理下,穿戴整齐。藕荷色的锦缎衣裙衬得她肤光胜雪,腰肢纤细,裙摆上精致的缠枝芙蓉暗纹在光线下流转,既不过分张扬,又恰到好处地彰显了国公府嫡女的气度。发髻上那套点翠头面,蓝绿交融,光泽温润,与她沉静的气质相得益彰。她薄施粉黛,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一双明眸沉静如水,却隐隐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仪。
王夫人今日亦是盛装出席,绛紫色遍地织金通袖袄,满头珠翠,气势十足。她看到窦昭时,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嫉妒与算计,面上却堆起慈和的笑容:“明微今日这身打扮很是得体,到了侯府,跟紧我,少说话,多听多看,莫要失了礼数。” 言语间,俨然一副悉心教导的慈母模样。
窦德昌则是一身娇艳的石榴红缕金百蝶穿花裙,珠围翠绕,刻意打扮得光彩照人,试图将窦昭比下去。然而,在窦昭那份由内而外的沉静气度对比下,她的艳丽反而显得有几分浮躁和刻意。
“姐姐今日真是清雅脱俗。”窦德昌假意赞道,语气里却带着酸意。
窦昭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接话。
一行人分乘两辆马车,在护卫的簇拥下,朝着定远侯府驶去。马车里,窦昭闭目养神,将可能遇到的状况在心中再次推演。柳嬷嬷低声在她耳边最后叮嘱着一些勋贵之家交往的细微礼节。
定远侯府位于京城勋贵聚集的东城,府邸巍峨,朱漆大门洞开,门前车水马龙,宾客如织。门房唱名声此起彼伏,彰显着侯府的煊赫权势。
英国公府的马车在引导下停稳,立刻有侯府衣着体面的仆役上前伺候。王夫人扶着丫鬟的手率先下车,与相熟的贵妇寒暄起来。窦昭随后下车,立刻感受到了无数道目光汇聚过来。有好奇,有审视,有惊艳,也有不乏等着看热闹的。
她微微垂眸,姿态优雅地跟在王夫人身后半步的距离,既不抢风头,也不显怯懦,举止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这份从容,让一些原本对她这个“金陵来的”嫡女抱有轻视之心的人,不由得收起了几分小觑。
进入侯府,更是别有洞天。庭院深深,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极尽奢华。寿宴设在最大的荣禧堂及前面的花园里,男宾女眷分席而坐,却又通过敞开的隔扇和曲折的回廊,隐隐相连,便于观赏堂前的戏台表演。
王夫人带着窦昭姐妹先去拜见了今日的老寿星——定远侯。老侯爷精神矍铄,笑声洪亮,受了礼,夸赞了窦昭几句“端庄秀丽,颇有乃母之风”,便让女眷引她们入席。
定远侯夫人果然如柳嬷嬷所说,是个爽利性子,虽己年过半百,但眼神锐利,行事干练。她与王夫人客气了几句,目光在窦昭身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并未多言,但眼神中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被引到女眷席上,王夫人自然与相熟的夫人们坐在了一处,言笑晏晏。窦昭则被安排在与几位年龄相仿的官家小姐一桌。窦德昌立刻与其中一位相熟的小姐热络地聊了起来,试图将窦昭孤立在一旁。
然而,窦昭并未在意。她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姿态优雅,目光平静地欣赏着园中的景致和戏台上的开场锣鼓,偶尔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那份安然自若的气度,反而让同桌几位原本有些观望的小姐主动与她攀谈起来。
其中一位穿着鹅黄色衣裙、眉眼灵动的少女,尤其活泼,笑着自我介绍:“你是英国公府的窦家姐姐吧?我叫赵瑾如,我父亲是永亭侯。” 永亭侯府亦是勋贵,虽不及定远侯势大,但家风清正,在京城口碑不错。
窦昭微微一笑,还礼道:“赵妹妹好。” 她记得柳嬷嬷提过,永亭侯夫人性情温和,与京中许多夫人都交好,这位赵小姐看来性子率真,或许可以结交。
赵瑾如是个话匣子,很快便与窦昭聊了起来,从京中风物到诗词歌赋,窦昭虽话不多,但每每接话都言之有物,见解不俗,让赵瑾如眼睛越来越亮,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同桌其他几位小姐见窦昭并非难以接近,也渐渐加入了谈话。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一首暗中观察的窦德昌眼里,几乎要气歪了鼻子。她本想看窦昭出丑,没想到她竟如此轻易就融入了圈子,还得到了永亭侯千金的青睐!
宴席过半,戏台上的武生戏唱得正热闹,宾客们推杯换盏,气氛热烈。这时,一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年轻妇人在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过来,正是定远侯世子夫人,吏部尚书的千金周氏。
周氏笑容得体,与在座的几位夫人小姐寒暄了几句,目光最后落在了窦昭身上,笑道:“这位便是窦家妹妹吧?果然气度不凡。方才我家小姑还在念叨,说听闻妹妹才情出众,今日一见,方知所言非虚。”
窦昭忙起身谦逊道:“世子夫人过奖了,小妹愧不敢当。”
周氏笑道:“妹妹不必过谦。我们后园有几株罕见的绿梅近日开得正好,不如请几位年轻的妹妹一同去赏玩一番,也免得在这里被锣鼓吵得头疼,如何?”
这看似随意的邀请,却让窦昭心中微微一凛。来了!王夫人的手段,恐怕就应在这赏梅之上!她飞快地瞥了一眼王夫人,只见王夫人正与旁人说得热闹,仿佛并未注意这边,但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却逃不过窦昭的眼睛。
窦德昌立刻积极响应:“世子夫人盛情,我们自然却之不恭。” 说着,还亲热地来拉窦昭的手。
窦昭心知躲不过,不如坦然面对。她微微一笑,顺势起身:“既然如此,便叨扰世子夫人了。”
赵瑾如和其他几位小姐也兴致勃勃地表示同去。
周氏笑着在前引路,一行人穿过曲折的回廊,朝着侯府的后园走去。后园比前院更为清幽,假山叠嶂,曲径通幽,果然有几株绿梅疏疏落落地开着,淡绿的花瓣在阳光下显得十分雅致。
然而,周氏并未在梅林前停留,而是引着她们继续往深处走,来到一处临水而建的精巧水阁前。水阁西面开阔,景色极佳,但位置却有些偏僻。
“几位妹妹在此稍坐,我己命人备了茶点。我去去便回。”周氏笑着吩咐丫鬟们伺候,自己则带着贴身丫鬟转身离开了。
水阁里只剩下窦昭、窦德昌、赵瑾如等几位小姐和各自的贴身丫鬟。起初,众人还说说笑笑,欣赏着窗外的水景。但没过多久,窦德昌便捂着肚子,面露痛苦之色:“哎呀,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怕是刚才吃坏了东西……姐姐,你们先坐,我去去就回。” 说着,不由分说,带着自己的丫鬟急匆匆走了。
窦昭心中冷笑,这借口未免太拙劣。她不动声色,暗中给品兰使了个眼色。品兰会意,悄悄挪到水阁门口附近,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果然,窦德昌离开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水阁外的假山后,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和男子低语的声音!而且,那声音正朝着水阁方向而来!
赵瑾如也听到了动静,疑惑地看向窗外:“咦,好像有人过来了?是世子夫人回来了吗?”
窦昭的心提了起来。王夫人果然狠毒,竟想在这僻静之处,制造她与男子“偶遇”甚至独处的场面!若是被这么多人撞见,她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己经能看到几个模糊的男子身影出现在通往水阁的小径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窦昭猛地站起身,对赵瑾如等人急声道:“各位妹妹,我突然想起母亲方才交代的一件事,需得立刻去寻她禀报,失陪片刻!”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便带着品兰快步走向水阁的另一侧出口。
“窦姐姐……”赵瑾如有些愕然。
而几乎就在窦昭主仆身影消失在出口的同时,那几个男子己经走到了水阁正门附近。为首一人,衣着华贵,气质却有些轻浮,正是定远侯那个有名的纨绔庶子!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看起来游手好闲的公子哥。
他们显然没料到水阁里还有人,看到赵瑾如等几位小姐,愣了一下。
而这时,本该“肚子不舒服”的窦德昌,却“恰好”从另一条路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几位被丫鬟请来的、原本在前厅说话的夫人!其中,赫然包括王夫人和定远侯世子夫人周氏!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窦德昌人未到,声先至,语气充满了“担忧”, “我方才听说有外男往这边来了,担心姐姐……” 她冲进水阁,目光快速一扫,却发现水阁里只有赵瑾如等几位面面相觑的小姐,根本没有窦昭的身影!而门口,则站着那几个一脸错愕的纨绔子弟和闻声赶来的夫人们。
场面顿时变得极其尴尬!
王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她精心设计的捉奸戏码,主角竟然不见了!窦德昌也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世子夫人周氏眉头微蹙,看向那几个庶子及其同伴,语气带着不悦:“你们几个,怎会擅闯女眷休息之处?”
那庶子连忙辩解:“大嫂恕罪,我们……我们只是路过,听闻这边景致好,想来瞧瞧……”
就在这时,窦昭从容不迫地从水阁另一侧的回廊绕了回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母亲,世子夫人,各位夫人,你们怎么都来了?咦,妹妹,你肚子可好些了?” 她目光清澈,神态自然,仿佛真的只是刚刚离开去办了件事回来。
王夫人看着安然无恙、反而将了一军的窦昭,胸口剧烈起伏,几乎要呕出血来!她强挤出一丝笑容:“没……没事就好。我们也是听说这边热闹,过来看看。”
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就这样被窦昭巧妙地化解于无形。赵瑾如看着眼前这一幕,再看看神色平静的窦昭,似乎明白了什么,看向窦德昌和王夫人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与不屑。
寿宴继续,但经此一事,窦昭明显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真正的审视与重视。而定远侯府这场朱门盛宴,也让她真正意识到,京城的水,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浑。她踏出的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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