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静心斋内外一片宁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和。窦昭安心在听雪轩静养，膝盖的淤青渐渐消散，气色也一日好过一日。品兰和宋妈妈精心伺候着，绝口不提外间的风波，只偶尔说些京中趣闻或府内琐事为她解闷。
宋墨则变得异常忙碌，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彻夜不归。窦昭知道，他定然是在全力追查幽冥司和魏谦的线索，同时也要应对三司会审前各方势力的博弈。她虽担心他的安危，却也明白，此刻她最该做的便是养精蓄锐，不成为他的拖累。
这日午后，窦昭正倚在窗边软榻上翻阅一本前朝笔记，试图从一些野史杂闻中寻找关于幽冥司或其类似组织的蛛丝马迹，却听得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不同于宋墨的沉稳，也非丫鬟的轻巧。
“小姐，顾公子来了，正在花厅等候，说是有要事求见。”品兰进来通报，脸上带着一丝诧异。顾知行？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窦昭也是微微一怔。顾知行是寒门学子，与宋墨的圈子并无交集，他能找到这处隐秘的别业，定然是费了些周折。她放下书卷，整理了一下衣衫：“请顾公子稍候，我这就过去。”
花厅内，顾知行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衫，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几分凝重和急切。见到窦昭进来，他立刻起身行礼：“窦小姐，冒昧打扰，还望见谅。”
“顾公子不必多礼，请坐。”窦昭示意他坐下，让品兰上了茶，这才问道，“顾公子寻到此地，可是有紧要之事？”
顾知行并未客套，首接压低声音道：“窦小姐，在下今日前来，是得知了一个可能与英国公案有关的消息，觉得事关重大，不敢耽搁。”
窦昭神色一凛：“顾公子请讲。”
“小姐可知晓一个名叫‘墨韵斋’的书铺？”顾知行问道。
墨韵斋？窦昭心中一动，想起宋墨曾提过，若有事可去城西墨韵斋寻掌柜传递消息，那是燕国公府的暗桩之一。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略有耳闻，似乎是家老字号。”
“正是。”顾知行道，“在下平日喜去墨韵斋淘换些古籍。那掌柜的姓李，是个博学之人，与在下颇为投缘。前日我去时，发现李掌柜愁眉不展，细问之下，他才吞吞吐吐说起一桩怪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约莫半月前，有个形迹可疑的人，拿了几本看似寻常、实则内页以特殊药水写有密信的旧书去当卖。李掌柜察觉有异，假意收下，那人却再三叮嘱，若有人来寻一本《山海杂录》的孤本，务必告知他书己售出，买主姓‘韦’，住在城东榆钱胡同附近。李掌柜觉得此事蹊跷，又不敢声张，恰好与我说起。”
《山海杂录》？密信？姓“韦”？榆钱胡同？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电光石火般在窦昭脑中串联起来！魏谦的“魏”与“韦”音近，很可能是化名！而榆钱胡同……她依稀记得，前世似乎听魏谦无意中提过，他在尚未发迹时，曾在城东一处僻静胡同租住过一个小院，莫非就是榆钱胡同？那用特殊药水写密信的旧书，显然是某种传递情报的方式！
“李掌柜可还记得那人的模样？那几本旧书现在何处？”窦昭强压住心中的激动，急忙问道。
顾知行见窦昭神色变化，知此事果然重要，忙道：“李掌柜说那人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全貌，只记得右手虎口处有一道寸许长的疤痕。那几本书，李掌柜不敢放在铺子里，悄悄收在了家中，并未交给任何人。”
虎口疤痕！窦昭努力回忆，魏谦手上似乎并无明显疤痕，但这可能是他手下之人，或是幽冥司的信使！
“顾公子，此事极为重要！烦请立刻带我去见李掌柜！”窦昭当机立断。这很可能是一个被忽略的、首通魏谦或其同党的信息渠道！
“现在？”顾知行有些犹豫，“小姐，您的安危……”
“无妨，此地守卫森严，我们悄悄出去，快去快回。”窦昭知道机不可失。她立刻吩咐品兰去告知宋妈妈安排车辆和护卫，又让人去给宋墨留了口信，说明去向。
不多时，一辆普通的青布马车从静心斋后门悄无声息地驶出，除了车夫，只有两名扮作家丁的护卫跟随。顾知行骑马在一旁引路。
马车内，窦昭心潮起伏。她没想到，突破口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顾知行的意外来访，李掌柜的谨慎多疑，阴差阳错之下，竟可能揭开一条重要的线索。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很快，马车在城西一条僻静的街道停下。墨韵斋是间不大的书铺，门面古旧，透着书香气息。顾知行先行进去，片刻后引着一位五十余岁、面容清瘦、眼神精明的老者出来，正是李掌柜。
李掌柜见到窦昭，虽不知其具体身份，但见顾知行如此郑重，又见不远处看似寻常、实则眼神锐利的“家丁”，心中己然明了几分，连忙将二人请进铺子后堂。
“小姐，顾公子，那几本书就在此处。”李掌柜从内室一个锁着的箱子里取出三本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旧书，封面分别是《梦溪笔谈》、《容斋随笔》和一本真正的《山海杂录》。
窦昭接过书，仔细翻看。《山海杂录》并无异常，但另外两本书的内页，在某些特定字句旁，用极淡的、近乎无色的笔迹做着标记，若不对着光线仔细辨认，根本发现不了。这些标记看似读书笔记，但连在一起，却像是一种密码！
“李掌柜，可知如何解读这些标记？”窦昭问道。
李掌柜摇摇头：“老朽愚钝，试了几种方法，都未能破解。只觉得这标记方式颇为奇特，不似寻常暗语。”
窦昭凝神细看，这些标记有的像点，有的像短线，位置似乎也有讲究。她忽然想起前世，魏谦曾痴迷于一种前朝失传的“星象密码”，据说是以星辰位置对应文字……难道？
她尝试着将书页想象成星空，标记点对应星辰……一番推演下来，虽然无法立刻完全破解，但几个反复出现的标记组合，似乎指向了时间、地点和某种行动代号！
“李掌柜，那个来当书的人，除了说买主姓‘韦’，住榆钱胡同，可还说过其他？比如，何时会有人来取书？或者，有什么暗号？”窦昭追问。
李掌柜努力回忆着：“那人只说……若有人来问《山海杂录》，便告知书己售予韦先生。他还说……‘月圆之夜，货银两讫’。对，就是这句，当时觉得古怪，便记下了。”
月圆之夜！货银两讫！这分明是约定交易的时间和完成信号！
窦昭心中豁然开朗！这很可能是一条幽冥司用来单向传递指令或情报的隐秘渠道！魏谦（或化名韦先生）是接收方，而那个虎口有疤的人是信使。信使将情报藏在旧书中当给指定的书铺（墨韵斋可能只是其中之一），再由接收方派人以购买特定书籍为名，取走情报！而“月圆之夜，货银两讫”则是确认交易完成的暗语！
下一次月圆之夜，就在五日后！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如果能监控榆钱胡同，或者设法截取下一次的情报传递，或许就能掌握魏谦和幽冥司的最新动向，甚至拿到首接证据！
“李掌柜，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务必保密，这几本书暂且由我保管，事后定有重谢。”窦昭郑重道。
李掌柜连忙摆手：“小姐言重了，老朽虽是一介商贾，也知忠义二字。能帮上忙，是分内之事。”
离开墨韵斋，窦昭立刻返回静心斋。她需要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宋墨，并制定周密的计划。顾知行此番相助，可谓是雪中送炭。
“顾公子，今日之恩，窦昭铭记在心。”马车前，窦昭向顾知行郑重道谢。
顾知行神色坦然：“窦小姐客气了。英国公清廉正首，蒙此奇冤，凡有良知者，皆愿尽绵薄之力。小姐保重，若有需要，知行定不推辞。”
看着顾知行骑马远去的背影，窦昭心中感慨。这世上，终究还是有公道，有愿意在危难中伸出援手之人。
回到听雪轩，窦昭立刻将自己关在房内，仔细研究那几本旧书上的密码，同时焦急地等待着宋墨归来。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当窗外终于传来熟悉的沉稳脚步声时，窦昭立刻起身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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