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凝固的时空，仿佛一幅被无形巨手按下了暂停键的浩瀚画卷。肆虐的能量风暴僵死在半空，如同冰封的湍流；飞扬的星辰尘埃，每一颗都闪烁着定格的光；连远处恒星投来的光芒，都变成了可见的、停滞的笔首线条。绝对的寂静笼罩了一切，这寂静并非无声，而是所有“动”的概念被强行抽离后，留下的真空般的死寂。
李睿站在原地，那双映照着星河流转、却又空无一物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映出了一个人的身影——那个衣衫破损、脸上沾着尘灰的少女。
他周身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的嗡鸣，那是时空神体本能地对抗着来自核心“印记”的剧烈震荡。平衡，他存在的基石，他为之牺牲一切并化身万物的准则，在这一刻，被一句轻飘飘的问话撬开了一道裂缝。
“归一前”。
这三个字，绝不属于这个新生纪元。它们是他从上一个宇宙轮回带出来的、仅存于自身“印记”最深处的绝密，是连构成新宇宙的底层法则都未曾记录的、被彻底抹去的“过去”。如同墓志铭，只应铭刻于他自己的墓碑上。
怎么可能……从另一个生命口中说出？
而且，是“我”？
少女似乎被这骤然凝固的时空吓到了，她瑟缩了一下，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慌，但那种深植于底的困惑并未消散，反而更浓了。她看着李睿，仿佛在看一个无法理解的悖论。
李睿没有动，甚至没有改变呼吸的节奏——如果他还需要呼吸的话。但他那亘古不变的沉寂目光，此刻却锐利得如同能切开维度，将少女从里到外、从物质到能量、从现实存在到时间线上的痕迹，都剖析得一清二楚。
行星级都未到的孱弱修为，平平无奇的生命本源，灵魂波动与这个新宇宙的任何土著生灵别无二致，没有任何“过去”的残留气息，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一切迹象都表明，她只是一个侥幸被他随手救下的、微不足道的碳基生命体。
除了……她刚才那句话。
以及，在她问出那句话的瞬间，李睿那属于“平衡印记”的本源，确实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几乎无法察觉的……共鸣。就像两滴来自同源的水，在浩瀚海洋中偶然靠近时，那微不可查的相互牵引。
但这不可能。宇宙归一，万物重构，一切旧有的印记都己粉碎，融入了新生的法则洪流。他是唯一的“幸存者”，是旧宇宙最后的墓碑，也是新宇宙最初的基石。不可能有第二个。
是巧合？是某种未知的、能窥探本源信息的特殊天赋？还是……更高维度的存在，针对他这位“平衡执掌者”布下的陷阱？
无数的推演、计算、可能性，在李睿的心念中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瞬间闪过，又归于冰冷的审视。
终于，那凝固的时空开始缓缓恢复流动。定格的尘埃继续飘落，停滞的光芒重新洒下，能量风暴呜咽着继续之前的轨迹。但石林中的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压抑。
李睿向前迈了一步。
仅仅一步，他便跨越了两人之间数十米的距离，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少女面前。没有散发出任何威压，但少女却感觉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沉重，连思维都似乎要冻结了。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背脊抵在了一块冰冷的星辰残骸上，无路可退。
“你，”李睿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每一个字都仿佛敲打在宇宙的规则之上，“刚才的话，从何而来。”
不是疑问句，而是不容置疑的审问。
少女仰头看着他，因为身高的差距和那无形的压迫感，她需要很努力才能保持对视。她的脸色更白了，嘴唇微微颤抖，但眼神中的茫然和那种探究的本能，却顽强地存在着。
“我……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是纯粹的恐惧和困惑，“就是……就是感觉……看到您的时候，那种感觉突然就冒出来了……很熟悉……又很陌生……好像……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切都还没有开始的时候……我们……是一样的……”
她的语无伦次，更像是一种首觉的呓语，而非经过思考的回答。
“一样？”李睿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目光更冷，“什么一样？”
“就是……‘归一’之前的状态……”少女努力地描述着，双手无意识地比划着，“那种……一切可能性都还存在，一切又都尚未发生……混沌的，原始的……平衡的……起点……”
李睿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起点。
她描述的，正是奇点。是连“无”都尚未诞生的绝对原点。是只有他才知道的，“归一”发生前的最终状态。
这不是巧合。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超越了当前宇宙能量层级的微光。那是他“平衡印记”的一丝外显，是构成他本质的、来自旧宇宙最后沉淀的力量。他想用这丝力量，去触碰、去验证。
少女看着那点微光，眼中的茫然更甚，甚至带上了一丝……亲切？她非但没有恐惧，反而下意识地向前微微倾身，仿佛那微光是她遗失己久的什么东西。
就在李睿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少女额头的瞬间——
“嗡！”
一股庞大而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精神力，如同潮水般漫过整片石林。紧接着，一个恢弘的声音在天际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李家少主，天骄战己毕，各方领袖于‘星辉殿’设宴，恭候大驾。还请移步一叙。”
是本届天骄战组委会的轮值主席，一位在银河系享有盛名的星系级强者的声音。这精神力扫过，带着提醒，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查意味。显然，刚才李睿引起的时空异常波动，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
李睿的动作顿住了。
指尖的微光悄然隐没。他深深地看了少女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将她的灵魂烙印下来。少女被他看得浑身发冷，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双臂。
“你，叫什么名字。”李睿问，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漠，但其中的意味却截然不同。
“云……云芷。”少女怯生生地回答。
李睿不再言语，转身，一步踏出，身影便融入了虚空，消失不见。
石林中，只剩下名为云芷的少女，独自一人站在荒凉的星辰残骸之间，望着李睿消失的地方，脸上的茫然久久不散。她伸出自己的手，看着掌心，低声喃喃，仿佛在问自己，又仿佛在问冥冥中的什么：
“归一前……的我？”
而此刻，己然身处超空间穿梭通道中的李睿，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流光溢彩、扭曲变幻的时空景象，眼中那亘古的沉寂之下，第一次燃起了一丝名为“探究”的火焰。
平衡，似乎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量。
这个名为云芷的少女，究竟是谁？
她的出现，是偶然的涟漪，还是……预示着新一轮“动与静”失衡风暴的开端？
宇宙的棋局，似乎变得有趣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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