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在颤抖。
最初如同远方闷雷的声响，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演变成了万马奔腾的咆哮。东方的天际线，那抹鱼肚白被一片扬起的巨大烟尘所遮蔽，仿佛一条黄色的巨龙，正贴着地面，翻滚而来。
蛮族的前锋，到了。
为首的，是数百名身披皮甲，手持弯刀的蛮族斥候。他们骑术精湛，呈一个疏松的扇形，警惕地扫视着前方的每一寸土地。在他们身后，黑压压的铁骑主力，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一眼望不到边际。那股由数万人汇聚而成的惨烈杀气，几乎要将刚刚破晓的天空，都染上一层血色。
斥候们很快便抵达了雁门峡的入口。
峡谷静谧，晨风微拂，除了偶尔几声鸟鸣，再无任何异常。两侧的山坡上，灌木丛生，看不出丝毫人烟的痕迹。
一名斥候头目勒住马，仔细观察了片刻，又侧耳倾听了一阵，最终对着身后的主力方向，挥动了代表“安全”的旗语。
在他看来，这条狭窄的通道，虽然是天然的伏击之地，但如此寂静，反倒说明了没有危险。若真有埋伏，此刻早该箭如雨下了。
得到斥候的回报，蛮族大军没有丝毫的停顿，开始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缓缓涌入雁门峡的“巨口”之中。
最前方的，是左贤王麾下最精锐的“苍狼锐士”，足有三千之众。他们胯下的，是清一色的北地良驹，骑士们身披重甲，手持长矛，气势逼人。
左贤王本人，并未出现在前锋阵中。他坐镇中军，被上万铁骑簇拥着，显然也是个极为谨慎的将领。
“踏！踏！踏！”
沉重而富有节奏的马蹄声，开始在峡谷中回荡。苍狼锐士们保持着紧密的阵型，以一种匀速，向着峡谷深处推进。他们就像一柄锋利的楔子，要将这道山脉的裂缝，彻底凿穿。
一百步。
两百步。
三百步。
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最前排的骑士们，即将踏出那片被林越布下了死亡陷阱的区域时。
异变，骤生！
“噗嗤！”
一声并不响亮，却无比清晰的锐器入肉声，突兀地响起。
一名冲在最前方的蛮族骑士，他胯下的战马，在迈出前蹄的瞬间，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无比的悲鸣！它那巨大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地绊了一下，整个马身，都失去了平衡。
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它轰然向前栽倒！
马背上的骑士，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这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甩了出去。他沉重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最后重重地砸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噗嗤！”“噗嗤！”“噗嗤！”
仿佛是约定好了一般，一连串战马的悲鸣声，在苍狼锐士的锋线上，骤然炸响！
冲在最前方的数十匹战马，几乎在同一时间，前蹄都被某种隐藏在地下的尖锐物，狠狠刺穿！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剧痛，让这些训练有素的战马，彻底失去了控制。它们疯狂地嘶鸣，挣扎，有的轰然栽倒，有的则失控地向侧方撞去。
整个先锋军团那严整的阵型，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
后续的骑士，根本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连人带马，诡异地摔倒在地。在高速冲击之下，他们根本无法勒住战马。
“轰！”“轰！”“轰！”
一场惨烈无比的连环撞击，发生了。
后面的战马，狠狠地撞上了前方摔倒的同袍。骑士们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飞出马背，又被后续涌上来的铁蹄，无情地踩踏。
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声，战马的悲鸣声，骨骼的碎裂声，甲胄的碰撞声，交织成了一曲死亡的乐章。
仅仅是几个呼吸之间，冲在最前方的数百名苍狼锐士，便陷入了一片彻底的混乱与死亡之中。他们甚至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便己经折损惨重。
“有埋伏！停下！快停下！”
后方的军官，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咆哮。
然而，在狭窄的峡谷之内，数千骑兵组成的密集阵型，想要停下来，又谈何容易？
就在他们阵型大乱，陷入一片混乱之际。
“咻！”“咻！”“咻！”
峡谷两侧的山坡上，早己等待多时的神机营弓手，终于发动了攻击。
一百支利箭，如同死神的毒牙，从天而降！
他们的目标，无比明确，正如林越所吩咐的那样——不是人，是马！
失去速度与阵型的骑兵，他们胯下的战马，此刻都成了最显眼的活靶子。
箭矢精准地射入了战马的脖颈、腹部等薄弱之处。又是一阵更加密集的悲鸣声响起。那些侥幸没有踩中铁蒺藜的战马，也纷纷中箭倒地，进一步加剧了峡谷内的拥堵与混乱。
“敌人在山上！放箭！放箭还击！”
有蛮族将领发现了箭矢的来源，立刻下令还击。
稀稀拉拉的箭矢，被射向两侧的山坡。但神机营的弓手们，早己在林越的指导下，学会了打了就跑的精髓。他们射出一轮箭之后，立刻借助灌木和岩石的掩护，迅速转移阵地，让蛮族的还击，大都落在了空处。
山坡上，林越静静地看着下方那片人间地狱，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身后的影卫，眼中却闪过一丝深深的震撼。
没有惊天动地的冲杀，没有血肉横飞的白刃战。仅仅是凭借一些不起眼的布置，和精准的时机把握，便让一支精锐的重甲骑兵，在弹指间，陷入了瘫痪。
这种运筹帷幄，决胜于无形之中的手段，比千军万马的正面冲锋，更令人感到恐惧。
峡谷内的混乱，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蛮族人，终于付出了数百具尸体的代价，缓缓地稳住了阵脚。他们狼狈地后撤，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战场。那些受伤未死的战马和同袍，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让这片黎明前的峡谷，更添了几分阴森。
“废物！”
中军处，传来一声雷霆般的怒吼。
一名身材魁梧如铁塔，满脸虬髯的蛮族将领，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策马来到了阵前。他正是此次奇袭的主帅，北疆蛮族左贤王——拓跋宏。
他看着前方那片惨不忍睹的景象，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咆哮道。
一名侥幸逃回来的百夫长，连滚带爬地跪在他的马前，声音颤抖地说道：“王……王爷，前面……前面有陷阱！地下有尖刺，我们的马……马蹄都被刺穿了！山上……山上还有弓箭手！”
“尖刺？弓箭手？”拓跋宏眉头紧锁，他眯起眼睛，仔细地观察着那片布满了尸体的区域。
他经验丰富，很快便判断出，这绝不是普通军队的手笔。那些陷阱，布置得极为刁钻，而山上弓箭手的打击，时机也把握得恰到好处。
这背后，一定有一个高明的指挥者。
“派一队人，下马，步行进去，把那些该死的尖刺，都给我出！”拓跋宏冷静地，下达了新的命令，“再派两支千人队，从两侧山坡，包抄上去！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敢在我的面前，装神弄鬼！”
他虽然愤怒，却没有失去理智。他判断，对方的兵力，一定不多。否则，刚才就该趁乱发动总攻了。这种打了就跑的骚扰战术，恰恰说明了对方的虚弱。
只要拔除了陷阱，清剿了山上的弓手，这条峡谷，依旧是他的囊中之物！
很快，数百名蛮族士兵，下马步行，小心翼翼地进入了那片陷阱区。他们很快便发现了那些隐藏在浮土之下的钢制铁蒺藜。当他们试图用手去拔，却发现那东西扎根极深，甚至有人被割破了手掌。
而在两侧，两支千人规模的蛮族部队，也开始呐喊着，向山坡上发起了进攻。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早己占据了地利，并且不断变换位置的神机营弓手。蛮族人虽然人多，但在攀爬过程中，队形散乱，成了绝佳的靶子。神机营的弓手们，利用地形，与他们展开了游斗。
一时间，整个雁门峡，都响起了零星的喊杀声和箭矢的破空声。
拓跋宏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天色，己经大亮。
清理陷阱的工作，进展得异常缓慢。而派去清剿山上敌人的部队，也迟迟没有取得决定性的战果，反而不断地传来伤亡。
拓跋宏的耐心，正在被一点一点地消磨。
他有一种感觉，对方就像一个滑不溜手的泥鳅，在不断地挑衅他，消耗他的时间与锐气。
“王爷，”一名副将忍不住上前说道，“不能再拖下去了！我们的任务，是奇袭郡城！在这里耽搁太久，一旦被孟毅的主力发现，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拓跋宏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死死地盯着那片幽深的峡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传我将令！”他猛地一挥手，“全军，准备强行冲锋！我不信，区区一些伎俩，就能挡住我三万铁骑的洪流！给我用人命，把这条路，填平！”
他，终于被激怒，决定不再试探，要用最蛮横的方式，一举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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