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
是意识回归时，唯一的感觉。
并非外界环境的低温，而是一种从灵魂最深处弥漫开来，冻结了血液，凝固了心跳，让思维都变得僵硬麻木的极致冰寒。
林凡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仿佛挣脱了万年玄冰的封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视线先是模糊，随即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带着淡淡清苦药香味的木质屋顶——这是他在九霄阁秘阁内的居所。
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冰冷的刺痛感，瞬间冲垮了意识的堤坝。仙使冷漠的脸庞，幽冥魔君狰狞的狂笑，那道斩落的仙剑之光……以及，最后占据了他全部视野的、那决绝而凄美的冰蓝光华，还有苏清雪缓缓化为永恒冰雕的身影……
“清雪——！”
他猛地想要坐起，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势，剧烈的痛楚如同万箭穿心，让他眼前一黑，重重地跌回床榻之上，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与那源自灵魂的寒意交织，让他控制不住地颤抖。
“林师弟！你醒了？！”守在床边的紫萱惊喜地叫道，连忙上前扶住他，手中端着一碗温热的灵药，“别乱动！你伤势太重了！”
林凡对她的呼唤充耳不闻，目光死死抓住她，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清雪……清雪呢？！”
紫萱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化作浓浓的悲戚与担忧。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红着眼圈，轻轻摇了摇头。
这时，听到动静的玄玑子和李大牛也快步走了进来。李大牛身上还缠着绷带，但气息己经平稳了不少，此刻他虎目含泪，拳头紧握，看到林凡醒来，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玄玑子走到床边，看着林凡那空洞中燃烧着绝望火焰的眼神，长叹一声，声音沉重：“林小友……苏仙子她……”
“她在哪里？！”林凡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带我去见她！现在！立刻！”
他挣扎着，不顾一切地想要再次起身，哪怕每动一下都如同凌迟。紫萱和李大牛连忙按住他。
“凡哥！你冷静点！”李大牛声音哽咽，“苏师姐她……她就在外面……可是……”
玄玑子闭了闭眼，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挥了挥手：“扶他出去吧。”
紫萱和李大牛对视一眼，最终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虚弱不堪的林凡，一步步挪向秘阁之外。
秘阁外的山谷空地，己被设为了禁地。九霄阁的弟子们自发地守护在周围，脸上都带着悲戚与肃穆。
而在空地的中央，一座由纯粹寒冰凝聚而成的、约一人高的菱形冰晶，正静静地悬浮在离地三尺的空中。
冰晶晶莹剔透，毫无杂质，内部封存着的，正是苏清雪。
她依旧保持着最后时刻的姿态，双眸微阖，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碎的冰霜，绝美的容颜平静安详，仿佛只是沉沉睡去。眉心的那个邪眼印记，也被一层薄冰覆盖，幽光黯淡。她周身散发着柔和却永恒的冰蓝光晕，一股绝对零度的寒意以冰晶为中心弥漫开来，让整个山谷的温度都常年处于冰点以下。
美的惊心动魄，却也……死的寂然无声。
这就是苏清雪以生命和灵魂为代价，施展禁术“永恒的冰封”后，所化的——永恒之冰。
林凡的目光，在触及那冰晶的瞬间，便再也无法移开。
他挣脱了紫萱和李大牛的搀扶，踉跄着，一步一步，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向那座冰晶。
每靠近一步，那股锥心刺骨的寒意便加重一分，不仅是身体的感受，更是灵魂的颤栗。但他恍若未觉，只是死死地盯着冰晶中那张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容颜。
终于，他走到了冰晶面前，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却在距离冰晶表面尚有寸许时，被那股极致的寒意逼退，指尖瞬间覆盖上了一层白霜。
连触碰，都成了一种奢望。
“清雪……”他喃喃低语，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她的沉睡，“我来了……”
没有回应。
只有永恒的冰冷与死寂。
冰晶倒映出他此刻狼狈不堪、形销骨立的身影，与内部那完美宁静的容颜，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一首强撑着的意志，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崩溃。
“啊——！！！！！”
林凡仰天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咆哮，如同失去伴侣的孤狼，充满了无尽的痛苦、绝望与悔恨！
为什么？！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他？！为什么他如此弱小？！连最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一口心头热血猛地喷出，溅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冻结成暗红色的冰花。他体内的伤势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彻底爆发，元婴上的裂痕进一步扩大，光芒黯淡到了极致，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碎裂。太古神脉也发出了哀鸣，原本蓬勃的生机被一股死寂的灰败气息所笼罩。
他的道心，在那座永恒的冰晶面前，发出了清晰的、如同琉璃破碎般的声音，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几乎要彻底瓦解！
修为境界，开始不受控制地跌落！从化神初期一路狂泻，眼看就要跌回元婴期！
“林师弟！”
“凡哥！”
紫萱和李大牛惊呼着想要上前。
“别过来！”林凡猛地回头，双目赤红，眼神混乱而疯狂，周身气息极不稳定，时而狂暴，时而死寂，“是我没用……是我害了她……都是我……”
他状若癫狂，猛地一拳砸向自己的胸口，似乎想用肉体的痛苦来麻痹灵魂的剧痛！
“够了！”
一声苍老的沉喝，如同暮鼓晨钟，在林凡混乱的识海中炸响。玄玑子不知何时己来到他身后，一指蕴含着清心静神道韵的点在他的后心，强行稳住他即将溃散的法力和道心。
“林小友！清醒一点！”玄玑子声音严厉，带着痛心，“苏仙子牺牲自己，是为了救你，是为了给这世间争取一线生机！不是让你在这里自暴自弃，辜负她的一片苦心！”
“你看看她！”玄玑子指向那座永恒之冰，“她只是沉睡了！她的真灵尚未彻底湮灭！这永恒之冰既是囚笼，也是保护！你若就此沉沦，道消身殒，才是真正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林凡身体剧震，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玄玑子，又缓缓转向那座冰晶。
沉睡……真灵未泯……
玄玑子的话，如同一根救命稻草，出现在他即将被绝望彻底吞噬的深渊边缘。
是啊……清雪施展的是禁术，是冰封，并非形神俱灭！她还在那里！她还在冰里！
一丝微弱的光芒，在他死寂的眼眸深处重新燃起。
他不能死！他绝不能死！
他要救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希望多么渺茫，他一定要救她回来！
强烈的执念，如同最坚固的支柱，强行撑住了他那布满裂痕、濒临破碎的道心。原本狂泻的修为，在这一刻硬生生止住了跌势，勉强维持在了化神初期的门槛上，虽然摇摇欲坠，但终究没有彻底跌落。
他不再疯狂，不再咆哮，只是静静地、深深地凝视着那座冰晶，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再一次，永恒地刻入灵魂最深处。
他的眼神，从极致的痛苦与绝望，逐渐沉淀为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封般的死寂与坚定。
良久，他缓缓转过身，声音沙哑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玄玑子道长，紫萱师姐，大牛……帮我照顾好她。”
“我要闭关。”
说完，他不等众人回应，便拖着残破的身躯，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回了秘阁。
背影萧索，却仿佛背负了整个世界的重量。
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快恢复伤势，提升实力，找到解救苏清雪的方法。
而在那紧闭的秘阁石门之后，无人得见，林凡盘膝坐下后，从怀中取出的，并非疗伤丹药，而是那枚得自万象封魔碑的——完整《九天帝经》传承光球。
他的目光，落在了经文最后，那几段关于逆转生死、对抗天道、乃至……超脱轮回的禁忌篇章之上。
眼神，疯狂而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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