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与浓得化不开的腥臭,几乎要将人的神魂都冻结、熏烂。
浑浊的水流没过小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湿滑的腐肉上,黏腻而沉重。
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那是绝望在喉间滚动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当第一个人因力竭而滑倒时,前方终于透来一丝微弱的光亮。
那光芒如同一根救命的毫针,瞬间刺破了众人心中厚重的阴霾。
“出口!是出口!”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嘶哑的嗓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残存的力气被这一点希望榨干,所有人手脚并用,疯了一般朝着光亮处爬去。
当苏清欢最后一个从墙根处一截塌陷的涵洞里钻出来时,黎明前最深沉的灰蓝色笼罩着大地。
她贪婪地呼吸着带着焦糊味的空气,那也比下水道里令人作呕的恶臭要好上千百倍。
然而,当她看清眼前的景象时,那刚刚燃起的一丝暖意,瞬间被彻骨的冰冷所取代。
这里是西市。曾经冠绝京华、商贾云集的西市。
可现在,放眼望去,尽是断壁残垣。
气派的楼阁化作焦黑的木炭,精美的瓦当碎成一地尘埃。
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不清的尸体,焦黑的、残缺的,姿势扭曲地凝固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
一场大火,将这里变成了人间炼狱。
“点人。”苏清欢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身边的人哆嗦着,开始报数。
从最初逃出天牢的三十七人,到现在……
“一、二……十一、十二……”
最后一个数字落下,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十二个人了,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空洞得如同荒原上的孤魂。
苏清欢的心狠狠一沉,但脸上没有丝毫表露。
她解下背上那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保温陶罐,小心翼翼地打开。
罐子里,是最后一块用猪油和白糖渍过的糯米团。
这是她想方设法从牢里带出来的,是他们所有人最后的口粮。
她将糯米团掰成十二份,每一份都小得可怜,递到每个人手中。
“嚼慢些,让胃记得还有饭吃。只要还吃得下东西,人就死不了。”
这句话像是一剂强心针,让那些麻木的眼神里重新泛起了一丝微光。
众人捧着那一点点食物,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小口小口地,无比珍重地咀嚼着。
萧临渊靠坐在一块断裂的石碑旁,将分到的一小块糯米咽下。
一股暖意刚刚从胃里升起,他的大脑深处却猛地传来一阵钻心般的剧痛!
“呃……”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蜷曲,五指如铁钩般狠狠抠进了脚下的泥地。
剧痛之下,他的指尖在松软的焦土上无意识地划动,竟留下了一组诡异而复杂的符号——三道平行的横线,下方是一个凌厉的弯钩,周围还环绕着几点星辰般的纹路。
“萧临渊!”
苏清欢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异状,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当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那组符号时,瞳孔骤然一缩!
这个形状……这个形状她见过!
竟与她贴身收藏的那半块玄影令背面,那繁复星图的某个局部,惊人地相似!
她蹲下身,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难掩的震惊:“这是什么?”
萧临渊大口地喘息着,剧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阵阵虚脱般的眩晕。
他缓缓睁开眼,猩红的血丝布满了眼眶,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符号,眼神先是迷茫,随即化为一片彻骨的清明与哀痛。
“……‘血门令’残篇。”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父亲……父亲临死前,在天牢里……用指甲刻在牢砖上的。他告诉我……若闻西市药腥,即可以此令,启一线生机。”
他抬起颤抖的手,用力抹去了地上的痕迹,仿佛要抹去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我一首以为,那只是我被折磨到极致时,产生的幻觉……原来,不是梦。”
西市药腥……
苏清欢心头剧震!
没错,这场大火烧毁了西市无数商铺,其中就包括京城最大的几家药行。
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里,正夹杂着百草被焚烧后那种独特的、刺鼻的药气!
父亲的遗言,诡异的符号,西市的药气……这一切,难道是某种预示?
没有丝毫犹豫,苏清翻手从怀中一个油纸包里取出一卷残破的绢帛。
这是她苏家世代相传的《香引篇》,记录着天下奇香异草与星象节气的隐秘关联。
她迅速展开残卷,手指在那繁复的星图轨迹上飞速滑动,将眼前的星图与“血门令”的符号相互对照。
很快,她的指尖停在了一行用朱砂写就的古篆上。
“庚戌逢酉,药气逆流,当寻井中月影。”
苏清欢一字一句地念出,心脏狂跳不止。
庚戌,是时辰。
酉,是方位,指代正西偏南。
药气逆流……是说平日里药行散发出的药气,会因为某种原因,通过地脉流向另一个隐秘的所在?
而开启的关键,是井中的月亮倒影?
可现在是清晨,哪来的月亮?
她猛然抬头,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废墟,望向西南方向。
就在那片废墟的深处,一座被烧得只剩下一半的井台,赫然矗立!
井口恰好朝向西南酉位,一道微弱的晨光,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斜射进去,在幽深的井壁上发生折射,最终落到水面上,竟真的映出了一道清晰的、弯月形的银色反光!
不是真正的月亮,是光的骗术!
“那就是入口!”苏清欢失声叫道,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在给予希望的瞬间,再狠狠地踩上一脚。
“咚!咚!咚!”
远处,沉重而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与刺耳的铜锣声交织在一起,像一柄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幸存者的心上。
街道的尽头,烟尘弥漫,上百名身披铁甲的骑兵如同一道黑色的洪流,迅速封锁了所有路口。
为首一人,正是禁军副统领周烈!
他骑在马上,手持火把,脸上挂着猫捉老鼠般的狞笑,声音如豺狼般狠厉。
“给老子搜!掘地三尺也要把萧临渊那个余孽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周烈翻身下马,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这片废墟,随即一脚踹翻了路边一堆烧焦的尸体,对着身后的士兵怒吼:“你们这群废物!这么多尸体,连城外的野狗都闻着味儿来了,偏偏让他给跑了?!”
追兵到了!他们被堵死了!
幸存者们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被恐惧浇灭,一个个面如死灰。
“别慌!”苏清欢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如同定海神针,“所有人,去拆那边的塌屋,把木板都搬过来,快!”
生死关头,没有人质疑她的命令。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将附近一间被烧毁的木屋残骸拆解,用残存的腰带和布条,以最快的速度捆扎成一个简易的浮筏。
浓重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众人合力将浮筏推到井边,推入那深不见底的井中暗流。
苏清欢最后一个来到井边,她没有立刻下去,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布料,迅速绑在了井边一截枯死的树枝上。
那布料上,散发着一股奇特的香味,混合着生姜的辛辣与肉桂的暖甜,那是她用苏家秘法特制的“引炊香”。
只要是饥饿的人,在十丈之内闻到这股味道,就会下意识地以为附近有人家在做饭。
这是留给其他可能幸存的同伴的信号,是黑暗中的一丝人间烟火。
她深深看了一眼那块布,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许诺:“我们会回来找你们的。”
说罢,她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了浮筏之上。
井下的暗流比想象中要湍急得多,浮筏载着十二个残存的生命,迅速沉入井底,被一条深邃的地下隧道吞噬。
头顶的光亮被彻底隔绝,世界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与水流的轰鸣声中。
不知顺着暗流漂了多久,浮筏上方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泥沙簌簌落下,砸在每个人的头顶。
萧临渊猛然抬头,他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骇然。
“不好!他要填井!”
周烈找不到人,竟要用最蠢、也最狠毒的办法,将这口井彻底封死!
千钧一发之际,萧临渊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抽出腰间那半块冰冷的玄影令。
他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在触手可及的、湿滑的隧道石壁上,借着脑海中那清晰无比的记忆,用鲜血疾书一行小字:
“济仁堂→天工坊→尚书府→归真阵”
字迹写完,他又用玄影令的锋利边缘,在那行血字的下方,飞快地刻下了一个与“血门令”对应的星图标记。
这是最后的线索,是留给未来的、用血写成的遗言!
“走!”苏清欢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拽倒在浮筏上。
就在他被拉开的最后一瞬,萧临渊回头望去——石壁上那一行鲜红的血字,正在被簌簌落下的泥水缓缓覆盖,模糊不清,却又仿佛一笔一划,都烙进了漆黑的岩石深处,烙进了命运的脉络之中。
下一刻,头顶传来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
轰——!
整口古井,连同他们头顶的隧道入口,被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彻底封死。
光明、空气、退路……所有的一切,都被隔绝在了那块巨石的另一端。
浮筏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随即被更加汹涌的暗流裹挟着,冲向了无尽的黑暗深渊。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所有人,黑暗中,只有冰冷的水流声在耳边咆哮,仿佛在吟唱一曲亡命的悲歌。
他们的世界,只剩下这艘在未知水道中漂流的孤筏,载着最后的希望,也载着无边的绝望,不知将被冲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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