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晃晃悠悠的，慢吞吞爬进了一座灰蒙蒙的城市。
车窗外的风景，从上海的高楼大厦，变成了一片片低矮厂房，屋顶被煤灰染得漆黑。空气里有股廉价柴油混合着酸菜的怪味，刺的沈瑜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我收回之前的话，”苏晴捏着鼻子，一脸嫌弃的看着窗外，“这地方，绑架犯都不会来。”
沈瑜没说话，只是把风衣领子拉高了些。这里是李秀梅在的城市，一个在地图上都很难找到的三线工业小城。
和上海比，像是两个世界。
李秀梅的家在一栋破旧的居民楼里，楼道堆满了杂物，墙上贴满了治牛皮癣的小广告。
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很多的女人。她头发枯黄，眼窝深陷，看到沈瑜时，那双浑浊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也灭了，接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沈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李秀梅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软软的倒在沈瑜怀里大哭，“我不要那个勋章了，我把它还给你们......我求求你们，让他别抢走我的女儿......我什么都不要了......”
那枚曾让她在旧船厂聚光灯下抬头的肩膀勋章，被她用布小心翼翼的包着，放在茶几上，像个烫手山芋。
苏晴很快就见识了这座小城的游戏规则。
李秀梅那个无赖前夫，是个地头蛇。他没等法院传票，自己先联系了本地电视台和几个自媒体，开了个受害者新闻发布会。
镜头前，他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说自己是被大城市资本和虚荣前妻联合欺负的老实人。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拿了那个什么勋章，人就飘了，开始嫌弃我们这个家，嫌弃我没本事......”
“我只想我的女儿，能有一个安稳的，不被那些名利场污染的童年。我有什么错？”
这番表演，让本地的舆论一边倒的同情他，大骂李秀梅是当代陈世美，是想红想疯了。
“这帮人是法盲吗！”苏晴在她们住的破旅馆里，气得把手里的法律文书摔在桌上，“婚姻期间，男方孕期出轨，家暴，转移财产，这些证据，在上海足够让他净身出户再坐牢了！在这里，居然成了受害者？”
更让苏晴头疼的是，她那些在上海很好用的法律手段，在这里全没了用处。
对方的律师是个油头滑脑的本地人，用各种“文件不齐”、“需要补充证据”的理由，把开庭日期一拖再拖。法院的态度也说不清楚，法官见了苏晴，只劝她家和万事兴。
这里，是关系和人情的天下。法律，只是个摆设。
沈瑜想用Ventura的媒体资源反击。她让57层的火山军团写了几篇公关稿，发在几个一线城市的时尚大号上。
结果，舆论炸的更厉害了。
“看看！谢阿斗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资本家开始动用媒体力量欺负我们本地人了！”
“写得那么好听有什么用？还不是觉得我们好欺负！”
“滚出我们的城市！这里不欢迎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
沈瑜和苏晴，成了外来的资本家和侵略者。
这是沈瑜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力。
她发现自己那些关于设计，哲学和品牌精神的大道理，在生存和人性面前，什么用都没有。
深夜，累到不行的沈瑜接到了一个没想到的电话。
是程岩的母亲。
电话那头，前婆婆的声音不再趾高气扬，只剩下疲惫的哭诉。
“小瑜啊......程岩他......他完了......”
“公司破产，欠了一屁股债，现在连飞机高铁都坐不了，被法院限制了高消费......林妍那个女人，在精神病院也不安生，清醒的时候一听他没钱了，就在病院里也天天跟他闹，砸东西，......”
“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沈瑜举着电话，耳朵里听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传来的一地鸡毛。她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着窗外小城那昏黄的路灯。
再想起前婆婆口中那个一败涂地的程岩。
她第一次这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和过去，己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的事，再也影响不到她的心情了。
“阿姨，保重。”
她平静的挂断电话，把那个世界彻底隔绝了。
接下来的两天，事情一点进展都没有。苏晴托了各种关系，见了好几拨人，都石沉大海。她们像掉进了一片泥潭，越是用力，陷的越深。
“实在不行，”苏晴咬着牙，眼里闪过一丝狠劲，“老娘花钱，找几个道上的人，把他那条腿打断！我看他还怎么闹。”
沈瑜看着自己这个永远能打的闺蜜，苦笑着摇了摇头。
就在她们快被这片泥潭吞掉的时候，一辆蒙着厚厚灰尘的黑色丰田普拉多，带着一路风尘，停在了她们住的破旅馆楼下。
车门打开。
陆珩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脱掉了那身西装，只穿着一件最简单的黑色冲锋衣，头发凌乱，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茬，脸上是掩不住的长途跋涉的疲惫。
但陆珩站在那里，站在那片泥泞和灰败里，却一下子把整个局面都稳住了。
沈瑜和苏晴都看傻了。
陆珩径首走到发愣的沈瑜面前，把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丢到她怀里。
他开口，声音因为疲惫而沙哑，却斩钉截铁。
“我说过，这是我的战争。”
“我从不让我的将军，一个人打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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