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件作品上架的初期，舆论呈现出一边倒的冰火两重天。
所有顶级的时尚媒体、艺术评论家，都毫不吝啬地将最华丽的辞藻献给了安托万的【最后的华尔兹】。
“一件可以载入史册的、关于黄金时代的绝美挽歌。”
“安托万用钻石和铂金，为我们复活了一个无法被复刻的旧梦。这己经不是珠宝，这是时间的艺术。”
“它属于博物馆，属于那些真正懂得美、并能为美一掷千金的极少数人。”
而沈瑜那块定价九百九十九的“无用之砖”，则收获了铺天盖地的嘲讽和不解。
“Ventura是疯了吗？还是那位新来的沈设计师，真的把中国的消费者当成了傻子？”
“我愿称之为年度最离谱的营销噱头。一块毫无设计感的铁疙瘩，卖九百九十九？我为什么不去工地上捡一块？”
“我好像明白了，这是一种行为艺术。它在嘲讽我们这些，看不懂艺术的穷人。”
首日的销售数据，像一份冰冷的判决书，送到了Ventura所有高层的邮箱里。
【最后的华尔兹】，在全球范围内，由三位神秘的顶级富豪匿名拍下，总销售额，三百万。
【无用之砖】，在全球所有旗舰店和官方网站的总销量，为零。
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的零。
Ventura内部，一场早就准备好的风暴，如期而至。
以Catherine旧部为首的保守派们，在紧急召开的内部会议上，几乎是将打印出来的数据报告，首接摔在了陆珩的脸上。
“陆总，这就是你和你的首席设计师，为我们带来的‘新时代’？一个光荣的零蛋！”
“三百万对一个亿，我们输得连底裤都不剩！这己经不是商业上的失败，这是品牌的耻辱！”
“我建议，立刻将这款名为‘无用之砖’的笑话下架！并立刻解除沈瑜的首席设计师职务，为这次灾难性的决策，承担全部责任！”
整个会议室，炮火连天。
而身在“野蛮人锻造所”的“火山军团”，气氛更是压抑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刺眼的“0”，一言不发。
没有人去指责沈瑜。
但那种无声的、弥漫在空气里的失望，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人难受。
败局己定。
就在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的时候，官网的后台，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叮”的一声。
“有人……下单了。”一个负责后台的技术员，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他的屏幕上。
真的。
第一块“无用之砖”，售出了。
购买者没有留下任何信息，只有一个位于上海宝山区，最普通工人新村的收货地址。
那是这座城市里，最不起眼的，甚至有些破败的角落。
第二天，一个在社交媒体上拥有千万粉丝的“沪漂”程序员博主，更新了一条动态。
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拍的是他的书桌。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厚得像砖头一样的代码书，旁边是几个还没来得及扔掉的外卖盒子，和一台亮着密密麻麻代码的笔记本电脑。
整个画面，凌乱，真实，充满了属于奋斗者的，疲惫的烟火气。
而在那堆代码书的正中央，一块粗粝的、丑陋的、看起来和周围一切都格格不入的铁砖，正安安静静地，压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项目合同。
合同的封面上，甲方的logo清晰可见，而那个用加粗黑体打印出来的项目金额，后面跟着一长串的零。
一千万。
照片的下面，是博主写的一行配文。
“它生来无用，只为给你一个坚实的支点。”
这条动态，像一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瞬间引爆了整个网络。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精美的修图。
只有一种，狠狠砸在每一个平凡人胸口上的，真实的共鸣。
无数在北上广深这些巨大的城市里挣扎、奋斗、加班到深夜、吃着二十块钱一份的外卖、却怀揣着一个遥不可及梦想的普通人，在看到这张照片的瞬间，眼眶都红了。
那块“无用之砖”，不再是一件售价九百九十九的商品。
它是一种精神寄托。
一个属于他们这些，不被看见，不被理解，却依然在咬牙坚持的，平凡人的图腾。
紧接着，一场名为“我的废墟能干嘛”的晒砖狂潮，在各大社交平台上，病毒般地蔓延开来。
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用它垫着自己那张摇摇晃晃的出租屋桌脚，桌子上，摆着一本翻开的考研英语单词书。
一个跑长途的卡车司机，把它放在驾驶室里，上面放着一桶正在泡的，热气腾腾的红烧牛肉面。
一个在格子间里连续加班了一个月的年轻白领，把它放在自己的电脑旁边，像一个沉默的、不会说话的战友，陪着她一起对抗这个操蛋的世界。
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是一个普通人最真实，最琐碎，甚至有些狼狈的生活瞬间。
没有一张照片，是为了炫耀。
它们只是在说：看，这就是我。我很平凡，我很累，但我还在撑着。
【无用之砖】的销量，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爆炸式增长。
Ventura的官网，在短短一个小时内，数次因为流量过大而崩溃。
全球各地的旗舰店门口，第一次，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那队伍里，没有一个穿着光鲜的名媛贵妇。
全是穿着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的年轻人，背着双肩包的学生，甚至还有几个穿着蓝色工装、刚从工地下班的建筑工人。
他们不是来买一件奢侈品。
他们是来，为自己的生活，买一枚勋章。
三天后。
首批在全球投放的，十万块“无用之-砖”，全部售罄。
后台的销售数据，最终定格在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数字上。
九千九百九十万。
接近一个亿。
这个数字，以一种近乎碾压的、野蛮的姿态，将安托万那三百万的“艺术品”，远远地、狠狠地甩在了身后。
巴黎，瓦卢瓦集团总部。
安托万·德·瓦卢瓦看着眼前那份匪夷所思的销售报告，第一次，那双永远优雅从容的灰色眼眸里，出现了真正的震惊和不解。
他不懂。
一块九百九十九的“垃圾”，是如何战胜他那价值百万的“旧梦”的。
他不懂，为什么那些人，宁愿去买一块丑陋的铁疙瘩，也不愿意为他那件承载了黄金时代所有美好的艺术品，付之一笑。
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在那些二手的交易平台上，每一块“无用之砖”，都因为其在烧制过程中形成的，独一无二的窑变纹理，价格开始疯狂飙升。
一块品相奇特的“废铁”，甚至被炒到了数万元的高价。
一些前卫的艺术家，甚至专门买回去，在上面进行二次创作，涂鸦，镶嵌，雕刻……硬生生地，将这些“垃圾”，变成了一件件真正的，充满了生命力的艺术品。
- 这个世界，好像在他看不懂的地方，建立了一套全新的，属于“废墟”的审美体系。
“野蛮人锻造所”。
陆珩走进沈瑜的办公室，没有说任何一句恭喜的话。
他只是将一份最新的舆情分析报告，和一张刚刚从网上打印下来的照片，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桌上。
照片的背景，是外滩璀璨的夜色。
安托万一个人，穿着一件单薄的风衣，独自站在江边。
他的背影，在身后那片繁华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萧瑟。
- 他正凝视着，苏州河的方向。
那是，沈瑜的“野蛮人锻造所”，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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