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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谎言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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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过后的杏花谷,再也听不见一丝喧闹。

苏青的铁血手腕,像一把无形的烙铁,给每个人的灵魂都烫下了一个“服从”的印记。再没有人敢在工作时交头接耳,再没有人敢投机取巧。整个山谷,变成了一部巨大而精密的机器,每一个人,都是其中一颗沉默的、可以随时被替换的螺丝。

白天,是水力滚笼的轰鸣和切片器的咔嚓声。夜晚,是烘烤房里火焰的咆哮和人们沉重而麻木的脚步声。

薯干的仓库,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被重新填满,并且不断地扩建。金黄色的麻布袋,整齐地码放着,像一座座沉默的、坚实的堡垒,散发着粮食独有的、令人安心的香气。

但这香气,却再也无法给谷里的人带来任何喜悦。

他们只是机械地劳作,机械地吃饭,机械地在轮休时,用空洞的眼神,望着那道被彻底封死的谷口。

苏青成了这座孤岛上,最孤独的幽灵。

她日夜巡视,从清洗区到烘烤房,再到仓库。她的脚步很轻,身影总是悄无声息地出现。人们往往是在感觉到一股寒意时,才猛然发现,那位面无表情的苏总管,正站在自己身后,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审视着自己手里的活计。

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宽大的衣袍,空荡荡地挂在她单薄的骨架上。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只有那双眼睛,因为极度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反而亮得有些骇人。

沈安依旧跟在她身后,像她的影子。他不再试图劝她休息,只是会在她身体晃动时,不动声色地扶上一把;会在她嘴唇干裂时,将水囊递到她嘴边。

有一次深夜,苏青实在熬不住,靠在烘烤房温热的外墙上睡着了。沈安脱下自己的外衣,轻轻地披在她身上。睡梦中的苏青,似乎感受到了那丝暖意,紧蹙的眉头,有那么一瞬间的舒展。但很快,她又像是被什么噩梦惊扰,眉头重新拧紧,口中发出了模糊的呓语。

“……不够……还不够……”

沈安伸出手,想要抚平她眉间的褶皱,但手在半空中,却又无力地垂下。他能为她挡住刀剑,却无法替她分担那压在灵魂上的万钧重担。

第二十天。

距离世子离开,己经过去了整整十二天。

这天下午,当最后一批黑薯被加工完毕,最后一只麻布袋被封上印口,送入仓库时,那持续了近半个月的、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终于停了下来。

整个山谷,瞬间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茫然地站在原地。他们看着那堆积如山、几乎要将整个晒谷场都占满的粮食仓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喜悦,没有激动,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了的麻木和疲惫。

任务,完成了。

然后呢?

没有人知道答案。

苏青站在高处,俯瞰着这一切。她看着那些沉默的人群,看着那些壮观的粮山,心中却是一片空洞。她赢了这场与时间的赛跑,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赢得了什么。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声凄厉的、变了调的警哨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长空!

“——敌袭!”

围墙上,负责警戒的士兵,发出了惊恐的嘶吼。

这两个字,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死水般的杏花谷,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村民的脸上,都露出了极致的恐惧。他们下意识地丢掉手中的工具,尖叫着,哭喊着,像一群无头的苍蝇,西散奔逃,寻找着可以躲藏的角落。

“结阵!结阵!”

留守的副将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咆哮。士兵们迅速地行动起来,弓上弦,刀出鞘,在谷口内侧,布下了一道钢铁防线。

苏青的心,也在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第一时间冲上瞭望台,沈安紧随其后。

她举起望远镜,向谷外望去。

没有千军万马,没有蛮族铁骑。

只见谷口那被斩断的吊桥对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颇为狼狈的年轻人,身上穿着价值不菲的丝绸衣物,此刻却被划破了多处,沾满了泥土和血迹。他的发髻散乱,脸色苍白,正扶着一棵树,剧烈地喘息着。在他的身后,似乎还有几具倒下的护卫尸体。

他不像个战士,倒像个仓皇出逃的富家公子。

“那是什么人?”苏青皱起了眉头。

“不管是什么人,敢靠近者,杀无赦!”副将的声音,冷酷无情。他己经举起了手中的令旗,准备下令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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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苏青出声制止了他。

她的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这个人,是如何悄无声息地突破外围的重重暗哨,来到谷口的?他身后的血迹,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那个年轻人似乎也发现了墙头上的动静。他抬起头,看到那壁垒森严的围墙和寒光闪闪的箭簇,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他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墙头高声喊道:“我……我乃西海通商号……王……王伯言!奉世子之命前来,有要事求见苏……苏总管!”

轰!

“王伯言”这三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在苏青的耳边轰然炸响!

她的身体,猛地一晃,手中的望远镜,险些脱手摔落。

怎么可能?!

真正的王伯言?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说是奉了世子之命?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疯狂地搅动。是陷阱?是阴谋?还是……那位世子,又在下一盘她根本看不懂的棋?

“一派胡言!”副将厉声喝道,“世子殿下早己奔赴前线,岂会派人前来!此人定是蛮族奸细,意图赚开谷门!弓箭手准备!”

“住手!”苏青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急切,变得异常尖锐,“不能杀他!”

她不知道这个人是真是假,但她知道,一旦“王伯言”死在这里,无论真假,都会引发一场无法预料的灾难。世子用这个名字,编织了一个巨大的谎言。如今,这个名字的本人出现了,这根维系着一切的丝线,己经绷紧到了极限。

她快步走下瞭望台,不顾士兵的阻拦,径首来到谷门前。

“开门。”她对着副将,冷冷地说道。

“苏总管!不可!”副将急道,“此人来历不明,万一……”

“我说,开门。”苏青的眼神,变得如同寒冬的冰凌,“出了任何事,我一力承担。但你若违抗我的命令,我现在就让你,去烘烤房的火道里,体验一下是什么滋味。”

她那冰冷的话语,让副将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他想起了那个被烧毁的仓库,想起了苏总管那天的眼神。最终,他还是咬着牙,不甘地挥了挥手。

几名士兵,合力绞动轮盘,一扇沉重的小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

苏青深吸一口气,在沈安和几名亲兵的护卫下,走了出去。

那个自称王伯言的年轻人,看到谷门打开,眼中爆发出了一丝生机。他挣扎着,想要上前,却因为体力不支,一个踉跄,半跪在了地上。

苏青走到他面前,停下了脚步,隔着五步的距离,冷冷地审视着他。

眼前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面容俊秀,带着一股书卷气。尽管浑身狼狈,但那眉宇间的气质,却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你说,你叫王伯言?”苏青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年轻人抬起头,看着苏青,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被急切所取代:“正是在下。敢问姑娘,可是杏花谷的苏总管?”

“是我。”

“太好了!”王伯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苏总管,在下奉世子殿下之命,护送一批紧急物资前来。不料在途中遭遇蛮族游骑,护卫尽殁,在下侥幸逃脱。还请总管速速派人,随我前去,取回那批物资!迟则生变!”

他的话,说得恳切而急迫,似乎不似作伪。

但苏青的心,却沉得更快了。护送物资?世子从未提过此事。而且,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总管”之名?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年轻人腰间。那里,挂着一块玉佩。

当她的视线,触及那块玉佩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块质地温润的古玉,上面用古篆,雕刻着两个字——“西海”。

这块玉佩,她见过!

不,应该说,她有一块一模一样的!正是当初,她用来冒充西海通商号信物,后来又被世子“认证”过的那一块!

怎么会……怎么会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年轻人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解下腰间的玉佩,递了过来:“这是信物。世子殿下说,您见此物,便知我身份。”

苏青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她下意识地,伸出手,从怀中,也掏出了自己的那块玉佩。

当两块几乎分毫不差的玉佩,同时出现在阳光下时,对面的王伯言,也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苏青手中的那块玉佩,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失声喊道:“你……你怎么会有我王家的传家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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