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未亮,沉寂的杏花谷便被急促的集合号角声唤醒。
当所有军民睡眼惺忪地汇集到空地上时,等待他们的,是两场截然不同的审判。
空地的一侧,萧景琰一身玄甲,按剑而立,身前跪着两个人。一个是己经彻底失魂落魄的银甲偏将,另一个,则是从地牢里被拖出来的,形容枯槁的林副将。
在他们的身后,是被扒去甲胄,捆绑起来的数十名玄武军俘虏。
而在空地的另一侧,苏青依旧是一身朴素的布衣,她的面前,只站着一个人——那个曾经被当做神明供奉了七天的假统领,王伯言。
萧景琰的审判,简单而血腥。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誉王与蛮族勾结,出卖云州,导致镇北军全军覆没的罪行,昭告天下。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杏花谷军民的心上。愤怒、悲恸、仇恨的火焰,在每个人的眼中燃烧。
“勾结蛮族,此为叛国。残害同袍,此为不义。”萧景琰的声音,如同凛冬的寒风,“按北境军法,当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他的话音刚落,早己准备好的亲卫,便手持利刃,走向了那两个面无人色的叛将。
没有惨叫,只有利刃入肉的闷响。
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一场最残酷的刑罚,在晨光中上演。
苏青微微侧过头,不忍去看那血腥的场面。但她没有阻止。她知道,这是必须的。在这乱世之中,唯有最酷烈的血,才能洗刷背叛,才能凝聚人心,才能将所有人的仇恨,都引导向同一个方向。
当两个叛将的尸体,被高高挂在谷口的旗杆上时,所有人的情绪,都被点燃到了顶点。
“报仇!报仇!”
“杀了誉王!杀了蛮狗!”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响彻云霄。
萧景琰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他要的,就是这股同仇敌忾的士气。他举起手,压下了所有的声音。
“想要报仇,光靠喊,是没用的。”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从今天起,你们所有人,都要接受最严苛的训练。男丁,拿起武器,编入战兵营。女子,老人,编入后勤营。谁敢懈怠,军法处置!”
一场轰轰烈烈的全员军事化改革,就此拉开序幕。
而另一边,苏青的审判,则显得安静许多。
她看着在地,抖如筛糠的王伯言,许久没有说话。
周围的村民,看着这个曾经被他们视为救星的男人,眼神复杂。有鄙夷,有同情,也有几分被欺骗后的愤怒。
“苏总管,这个骗子,该怎么处置?”一个村民大声问道。
苏青没有回答,而是蹲下身,看着王伯言的眼睛,轻声问道:“你怕死吗?”
王伯言猛地一哆嗦,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怕……怕……姑奶奶饶命,我……我再也不敢了……”
“想活命吗?”苏青又问。
“想!做梦都想!”王伯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点头。
“很好。”苏青站起身,环视着周围的村民,朗声说道:“我知道,你们很多人觉得,他欺骗了你们。但是,扪心自问,如果没有他在这里站着的七天,你们能安心地造出‘惊雷臂’吗?你们能有现在这份活下去的希望吗?”
村民们沉默了。
“他是个骗子,没错。但他也是一枚棋子,一枚我用来稳定军心,迷惑敌人的棋子。他没有功劳,但有过错吗?他只是一个被卷入这场战争的普通人,和你们一样,只想活下去。”
“我苏青,向来赏罚分明。他没有功劳,我不赏。他没有大过,我不罚。但是,”她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严厉,“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王伯言身上。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什么王大人。你就是杏花谷后勤营里,一个最普通的杂役。你的任务,是打扫茅厕,清理所有人的生活垃圾。什么时候,你用你的劳动,洗刷了你这七天里白吃白喝的罪过,你才能重新成为一个普通人。”
这个惩罚,不可谓不重。对于一个曾经养尊处优的富家翁而言,打扫茅厕,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但王伯言听完,却是如蒙大赦,拼命地磕头:“谢总管不杀之恩!谢总管不杀之恩!我做,我什么都做!”
只要能活下来,别说扫茅厕,就是吃土,他也愿意。
苏青点了点头,不再理他。她用这种方式,既给了村民一个交代,也保留了王伯言这条性命。她隐隐觉得,这个看似无用的棋子,或许在未来,还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两场审判,一刚一柔,一铁血一怀柔,却都达到了各自的目的。
萧景琰用血,凝聚了仇恨与军心。
苏青用理,化解了内部的矛盾与猜忌。
整个杏花谷,在这两场审判之后,仿佛经历了一场淬火。所有杂质都被剔除,剩下的,只有百炼成钢的坚韧与锋锐。
新的秩序,被迅速建立起来。
萧景琰展现出了他作为北境统帅的恐怖能力。他将谷内仅有的西十七名府兵作为骨干,从三百多名青壮男丁中,挑选出了一百五十人,组建了“新军”。
他没有教他们什么复杂的战阵,只教他们三件事:服从,刺杀,以及如何在战场上活下来。
训练是残酷的,甚至是血腥的。每天都有人受伤,每天都有人被罚得体无完肤。但没有一个人退出。因为他们都知道,现在多流一滴汗,战场上,就少流一滴血。
而苏青,则彻底掌控了整个杏花谷的后勤与生产。
她将所有剩余的村民,按照技能和体力,分成了十几个不同的工程小组。伐木组,采石组,冶炼组,木工组,铁匠组,绳索组……
她就像一个最精密的计算器,将每个人的价值,都压榨到了极限。
“惊雷臂”的复制工作,全面展开。在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经验后,第二架、第三架的建造速度,明显加快。
而另一件大杀器,“蜂巢”的研制,也提上了日程。
“蜂巢”的设计,远比“惊雷臂”复杂。它需要更精密的齿轮结构,以及对弩臂弹性的精准控制。
为了解决这些技术难题,苏青将那个老木匠,和几个手艺最好的工匠,以及少数几个识字的村民,组成了一个“技术攻关小组”。
她把自己关在木屋里,将脑海中那些模糊的物理学和机械原理,用这个时代的人能理解的方式,画成一张张更为详尽的图纸。
“这个叫‘棘轮’,它可以保证绞盘只能单向转动,防止回弹伤人。”
“每一根弩臂的材质和韧性,都必须保持一致。我们可以用‘定重下压法’来测试,确保误差在最小范围。”
“箭矢的尾羽,要用三种不同角度的羽毛粘合,这样射出去才会旋转,增加精准度。”
一个个超越时代的概念和技术,从苏青的口中说出,被工匠们艰难地理解,然后,再用他们那双粗糙而灵巧的手,一点点地变成现实。
整个杏花谷,变成了一座热火朝天的兵工厂。
白天,山林里是新军操练的嘶吼声和震天的伐木声。夜晚,山谷里是铁匠铺熊熊的炉火和彻夜不息的“叮当”声。
每个人,都在以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方式,为即将到来的,那场决定所有人生死的战争,做着准备。
在这种高压和疯狂的氛围中,时间,飞速流逝。
十天后。
当萧景琰再次踏入苏青的“工厂”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也为之动容。
三架崭新的“惊雷臂”,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空地之上,散发着冰冷的杀气。
而在它们的旁边,一个更加狰狞的怪物,己经初具雏形。
那是一个巨大的、如同蜂巢般的木制底座,上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上百个黑洞洞的发射孔。在底座的后方,连接着一个由无数齿轮和链条组成的、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传动装置。
“蜂巢”一号机。
“己经完成了百分之八十。”苏青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再给我三天,它就能发出第一声怒吼。”
萧景琰缓缓走到那台“蜂巢”前,伸出手,抚摸着那些冰冷的发射管。他能想象到,当这个怪物,将上百支淬毒的弩箭,瞬间倾泻而出时,会是怎样一幅毁天灭地的景象。
“你又一次,创造了奇迹。”他由衷地赞叹道。
“这不是奇迹。”苏青摇了摇头,“这是三百八十七个人,十天十夜,用命拼出来的。”
她指着不远处,那些席地而睡,脸上身上全是油污和伤痕的工匠们,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我们的铁矿,己经快要耗尽了。粮食,也只够再支撑五天。我们……己经到极限了。”
萧景琰沉默了。
他知道,苏青说的是事实。杏花谷的潜力,己经被压榨到了极致。他们就像一根被拉满的弓弦,随时都有可能崩断。
“我知道。”他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决绝,“所以,我们不能再等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地图,在苏青面前展开。
“三天后,不管‘蜂巢’是否完工,我们都要出发。”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那个名为“鹰愁涧”的地方。
“是时候,去为我们的新生,取回第一份祭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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