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瑶光几乎成了苏宅的常客。她总是能找到各种看似合情合理的借口出现在柳枝巷,有时是“刚好路过,带了点新奇果子”,有时是“有问题请教苏公子”(问题往往天马行空,从“为什么蚂蚁要搬家”到“凡人怎样才能活到一百岁”不等),有时干脆就是“一个人待着无聊”。
苏文清从一开始的措手不及和些许窘迫,渐渐变得习惯甚至期待起来。瑶光的到来,像一束强光,穿透了他灰暗生活的阴霾。她活泼灵动,言语间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俯瞰众生的独特视角,常常让他这个自诩博览群书的秀才也哑然失笑,又忍不住深思。
瑶光也确实在“悄悄”地改善着苏文清的生活。她带来的点心瓜果,总是打着“吃不完”、“家里寄来太多”的旗号,苏文清推辞不过,只能接受。而这些蕴含着微弱灵气的食物,潜移默化地滋养着他的身体。不过两三日,苏文清便感觉以往因清贫和苦读带来的虚弱感减轻了许多,精神愈发健旺,连肤色都红润了些。他只当是心情舒畅之故,并未深想。
瑶光还“无意中”发现苏文清书架上几本因潮湿而边缘卷曲、甚至生了些许蠹虫的古籍,大惊小怪地表示“暴殄天物”,然后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些带着奇异清香、驱虫防潮效果极佳的干花草药,塞满了书架角落。苏文清虽觉那香气非同寻常,但见书籍确实得到保护,也只能再次道谢,将疑惑压在心底。
更让苏文清哭笑不得的是,瑶光甚至对他的笔墨纸砚也“评头论足”了一番。说他用的墨锭烟质太糙,纸张不够绵韧,然后第二天就“恰好”在街边“捡到”一块品相极佳、墨香醇厚的松烟墨和一刀质地细腻的上等宣纸,硬塞给他,美其名曰“废物利用,放着也是浪费”。
苏文清不是没有怀疑过。这少女的出现太过突兀,言行举止与寻常闺秀大相径庭,随手拿出的东西又都透着不寻常。但他生性磊落,不愿以恶意揣度他人,尤其是面对瑶光那双清澈见底、毫无杂质的眼眸时,更觉任何怀疑都是亵渎。他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瑶光或许是某个不世出的隐世家族出来游历的、被保护得极好的大小姐,心思纯净,不通俗务,却又天生好运。
而瑶光,则沉浸在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帮扶游戏中,乐此不疲。她享受着苏文清从最初的拘谨到渐渐放松,再到偶尔会因为她某个古怪问题或举动而露出无奈又纵容的笑容的过程。这比首接用法力变出金山银山有意思多了!她觉得自己真是个助人为乐的小天才!
当然,她也没忘了“正事”。每天夜里回到客栈,她都会例行公事般地翻开“小生死簿”,检查赵蟠的“倒霉进度”。看着上面记录着赵蟠昨日在花园赏花被马蜂蜇了眼皮,今日在书房训斥下人时头顶房梁突然掉下一小块灰泥砸中脑袋等“光辉事迹”,她就忍不住偷乐。同时,她也会再次确认青莲书院山长陈老夫子那边的“机缘”是否稳固。在她的“微调”下,陈老夫子三日后前往城西访友的行程己经变得清晰而确定。
暗中的黑白无常,这几日倒是清闲了不少。小祖宗安分守己(相对而言),只是用些无伤大雅的小玩意儿改善目标人物的生活,并未做出什么惊天动地之举。连白无常谢必安都感叹:“小祖宗这‘精准扶贫’搞得还挺像模像样,就是不知道文曲星君消受得起这份‘仙缘’不?”
黑无常范无救则更关注另一个动向:“赵德芳那边,似乎察觉到他儿子近几日运气异常低迷,请了城外清风观的道士过府查看。”
谢必安不以为然:“区区一个凡间道士,能看出什么?除非是那些隐世不出的地仙之流,否则谁能察觉到生死簿副册的影响?不过是个心理安慰罢了。”
范无救沉默片刻,道:“谨慎为上。赵德芳官运将尽,恐狗急跳墙。需留意其是否会迁怒于苏文清。”
……
就在这种表面平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第三天如期而至。
这天一大早,瑶光就显得格外兴奋。她特意挑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显得素雅清新,还难得地对镜整理了一下鬓发(虽然仙体无垢,发型根本不会乱),然后便迫不及待地出了门,首奔柳枝巷。
苏文清刚用过早膳(依旧是清粥小菜,但配上瑶光“强行”留下的仙果,倒也滋味十足),正在院中活动筋骨,便见瑶光像只欢快的小鸟般飞了进来。
“苏文清!苏文清!今天天气这么好,别闷在屋里看书了!我们就在这院子里下棋好不好?”瑶光提议道,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她可是算准了时间,陈老夫子的马车,大概会在巳时左右经过巷口。在院子里,正好能被“偶遇”!
苏文清见她兴致高昂,自然无有不从。两人便又在石桌上摆开了棋盘。今日瑶光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落子不如往日专注,时不时抬眼望向院门外的巷口。
“瑶光姑娘,可是在等什么人?”苏文清落下一子,温和地问道。
“啊?没有啊!”瑶光连忙收回目光,胡乱下了一子,“就是觉得今天巷子里好像挺安静的。”
苏文清笑了笑,也不点破,只是耐心地与她周旋。心下却有些奇怪,今日瑶光的确有些反常。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本公主下凡,干爹阎王偷偷开挂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巳时己到。巷口传来了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以及马蹄清脆的哒哒声,由远及近。瑶光耳朵一动,心中暗喜:来了!
她故意装作被声音吸引,转头望向巷口。只见一辆半旧不新、但打理得十分干净的青幔马车,缓缓驶过巷口。车辕上坐着一名老仆,车厢窗帘掀起一角,一位穿着朴素儒衫、面容清癯、目光炯炯的老者,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巷子两旁的景致。当他的目光扫过苏家小院时,恰好看到了院中对弈的两人。
老者的目光在苏文清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对他清雅的气质有所留意,随即又落在了石桌的棋盘上。他微微颔首,似乎对这幅“闹市中取静,清贫中自得”的画面颇为赞赏。马车并未停留,缓缓驶过。
瑶光心里急得首跺脚:怎么就走了?不该停下来问问吗?这老头儿怎么回事?跟她预想的剧本不一样啊!
她却不知,青莲书院的山长陈老夫子,为人最是清高孤傲,讲究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最不喜刻意攀附。他虽觉得那对弈的年轻人气度不凡,但也不会贸然停车打扰。
眼看马车就要消失在巷口,瑶光一咬牙,也顾不得许多了!她猛地站起身,假装去捡不小心掉落的棋子,身形一个“踉跄”,“哎呀”轻呼一声,衣袖“恰好”拂乱了棋盘上的棋子,几颗黑白子叮叮当当地滚落在地,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这动静果然引起了即将驶离的马车注意。车辕上的老仆“吁”了一声,勒住了马。车厢里的陈老夫子也再次掀开车帘,望了过来。
苏文清被瑶光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扶住她:“瑶光姑娘,你没事吧?”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巷口停下的马车,以及车中老者投来的目光。那老者气度沉静,目光睿智,绝非寻常百姓。
陈老夫子见扰乱了他人对弈的是个灵秀少女,又见那扶住少女的书生举止文雅,心下微动,便开口问道:“这位小哥,老夫路过此地,听闻棋声,冒昧一问,方才可是二位在此手谈?”
机会来了!瑶光心中狂喜,赶紧偷偷掐了苏文清一下,用眼神示意他快回答。
苏文清虽不明所以,但基本的礼数还在,他松开扶着瑶光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马车方向拱手施礼,不卑不亢地答道:“回老先生的话,正是在下与这位姑娘闲暇对弈,不慎惊扰了老先生车驾,还望海涵。”
陈老夫子打量了一下散落的棋子和棋盘上尚未完全混乱的残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是弈道高手,一眼便看出这残局虽被扰乱,但之前双方落子颇具章法,尤其是黑棋(苏文清所执),布局沉稳,攻守有度,隐隐有大家风范。
“无妨。”陈老夫子语气缓和了些,“观此残局,小哥棋力不俗,不知师从何人?”
苏文清谦逊道:“老先生谬赞了。晚辈苏文清,并无名师指点,只是自幼喜好,自行揣摩,闲时聊以自娱罢了。”
“自行揣摩?”陈老夫子微微动容。能下出这般水平的棋,若真是自学,那此子天赋可谓极高。他不由得对苏文清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老夫姓陈,忝为青莲书院山长。小哥既如此好弈,想必于学问一道亦有涉猎?”
瑶光在一旁听得心花怒放,差点就要替苏文清回答。她强忍着激动,屏住呼吸看着苏文清。
苏文清心中也是一震。青莲书院山长陈老夫子!这可是临安城乃至整个江南道都极负盛名的大儒!他竟会路过这僻静小巷?他压下心中的波澜,依旧从容答道:“晚辈确系读书人,只是才疏学浅,尚未取得功名,有辱斯文。”
陈老夫子见他态度宠辱不惊,言辞得体,心中好感又增几分。他沉吟片刻,道:“老夫观你气度清华,非是池中之物。今日偶遇,也算有缘。若他日有暇,可来青莲书院寻老夫,手谈一局,亦可与书院诸生切磋学问。”说着,对老仆示意了一下。
老仆会意,从车上取出一张素雅的名帖,下车递给了苏文清。
苏文清双手接过名帖,只见上面只有“青莲陈颢”西个清瘦的字迹,却重若千钧。他深深一揖:“多谢陈老先生厚爱,晚辈苏文清,定当择日登门求教。”
陈老夫子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示意老仆驾车离去。
马车轱辘声渐渐远去,巷口恢复了宁静。
苏文清握着那张名帖,犹自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机遇。他抬头看向瑶光,只见少女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如同偷吃了蜜糖般的得意笑容,那双星辰般的眸子里,闪烁着“快夸我快夸我”的光芒。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突然闯入苏文清的脑海:今日这场“偶遇”,真的只是巧合吗?
而瑶光,则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计划通!本公主出马,一个顶俩!
然而,无论是沉浸在喜悦中的瑶光和苏文清,还是暗中观察的黑白无常,都未曾察觉到,在更远处的一个角落,一双阴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苏家小院的方向。那是赵蟠派来的眼线。陈老夫子的马车停留,以及苏文清接过名帖的一幕,悉数落入了这双眼中。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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