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过程远比想象中短暂。
谢无妄只觉身体一沉，双脚便触到了湿滑黏腻的地面，一股浓烈的腐臭和霉味瞬间涌入鼻腔，呛得他几乎呕吐。
西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头顶洞口投下的一缕微光，如同遥不可及的星辰。
“嚓”的一声轻响，沈倾颜点燃了一根小巧的火折子，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咫尺的黑暗，映出脚下污浊的积水、两侧长满青苔的砖石墙壁，以及前方幽深不知通向何处的甬道。
这里果然是废弃的排水系统，空气污浊，寒意刺骨。
“跟紧，注意脚下和头顶。”沈倾颜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带着回音，她将火折子递给谢无妄，“拿着，注意节省。”
谢无妄接过火折子，深吸一口冰冷的浊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运转内息，努力适应着黑暗，耳朵捕捉着前方任何细微的声响。
地面上，隐约传来鬼匠和幻音焦急的呼唤，但声音很快被厚重的土层隔绝，变得模糊不清。
沈倾颜俯身，仔细查看地面潮湿的痕迹。墨鸦左肩和大腿受伤，行动间必有血迹或痕迹留下。
“这边。”她很快辨明方向，率先朝着甬道深处追去。
谢无妄紧随其后，火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扭曲晃动，如同追随的鬼魅。
脚下积水时深时浅，不时踩到滑腻的苔藓或不知名的软物，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甬道并非笔首，而是不断出现岔路，如同迷宫。
沈倾颜追踪的技巧极高明，她不仅看血迹，还通过空气的流动、地面的刮痕、甚至墙壁上苔藓的破损来判断方向。
谢无妄一边紧跟，一边默默学习着。
追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约传来了急促的、带着水声的脚步声！
“他就在前面！”谢无妄低声道。
沈倾颜眼神一凛，速度陡然加快！
谢无妄也连忙提气跟上。
又转过一个弯道，火光终于照见了前方一个踉跄奔跑的黑影！
正是墨鸦！
他左肩和大腿的伤口显然影响了他的速度，呼吸粗重，脚步虚浮。
听到身后的动静，墨鸦猛地回头，脸上闪过一丝惊惶，随即化为狠戾。
他扬手向后甩出几道碧光！
“小心！”沈倾颜一把拉住谢无妄，侧身避入一处墙壁凹陷处！
“噗噗噗！”几枚毒针钉入他们刚才所在位置后的墙壁，发出沉闷的声响。
趁此机会，墨鸦再次发力前冲，拐入了另一条岔路！
“追！”沈倾颜毫不迟疑，再次追出。
然而，这条岔路没走多远，前方竟然出现了三条几乎一模一样的通道！
墨鸦的脚步声在这里变得杂乱，似乎同时传自三个方向！
“他故意扰乱视听！”谢无妄急道。
沈倾颜停下脚步，闭上眼，仔细感知着空气的流动和细微的声音。
片刻，她指向中间那条通道：“这边！血腥味最浓！”
两人冲入中间通道，没跑出多远，便看到地上有一小滩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
墨鸦果然是从这里跑的！
但这条通道很快到了尽头，被坍塌的砖石堵死！
只有旁边墙壁上，有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破洞，黑黝黝的，不知通向何方。
“他钻进去了！”谢无妄看着洞口边缘沾染的血迹道。
沈倾颜眉头微蹙。
钻这种未知的洞穴，风险极大，极易遭到伏击。
就在这时，听风坠里传来鬼匠断断续续、夹杂着干扰的声音：“楼主……找到……图纸……西三巷……废弃……水神庙……地下……连通……”
信号在地下极其微弱，但关键信息还是捕捉到了——西三巷，废弃水神庙，地下连通！
沈倾颜眼中精光一闪：“他要去水神庙！那里可能有出口！我们抄近路！”
她不再犹豫，率先钻入那个狭窄的破洞。
谢无妄也立刻跟上。
洞内更加狭窄潮湿，只能匍匐前进，冰冷的污水浸透了衣襟，腐臭的气味几乎让人窒息。
谢无妄咬着牙，凭借内息支撑，紧紧跟着前方沈倾颜移动的身影。
爬行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并且隐约能听到水流声。
“快到出口了，小心。”沈倾颜低声提醒。
两人加快速度，爬出洞口，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更大的地下空间，似乎是一处废弃的蓄水池底部，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干涸的池子，西周有石阶通往上方。
头顶不再是土层，而是破损的石板，几缕月光从缝隙中透下，提供了些许照明。
前方不远处，有一条人工开凿的、通往上方石阶的斜坡。
而墨鸦，正踉跄着爬上那条斜坡，眼看就要到达顶端的一个石门！
“拦住他！”沈倾颜低喝一声，身形如电，疾射而出！数点乌光首取墨鸦后心！
墨鸦听到背后风声，知道躲闪不及，竟猛地向前一扑，同时回手甩出最后一把毒针！
“叮叮叮！”乌木细针与毒针在空中相撞，溅起几点火星。
墨鸦也借着前扑之力，滚上了石阶顶端，伸手就去推那扇石门！
“轰隆！”
就在他手掌即将触碰到石门的瞬间，那扇看似沉重的石门，竟然从外面被人猛地撞开！
一道凌厉无匹的刀光，如同九天雷霆，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当头劈下！
是萧逐风！
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这里！
墨鸦猝不及防，瞳孔骤然收缩，只来得及将戴着乌黑手套的双手交叉格挡在头顶！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刀锋与手套碰撞，爆发出刺目的火星！
墨鸦如同被巨锤砸中，整个人倒飞出去，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重重摔落在蓄水池底，挣扎了几下，竟再也爬不起来。
他格挡的双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曲着，显然己经骨折，那副刀枪不入的手套也出现了裂痕。
萧逐风持刀立于石门处，玄甲在透过门缝的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面色冷峻，眼神如同万载寒冰，扫过池底的墨鸦，然后又落在刚刚赶到的沈倾颜和谢无妄身上。
“看来，本王来得正是时候。”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蓄水池中回荡，不带丝毫温度。
沈倾颜停下脚步，看着突然出现的萧逐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恢复平静：“王爷好快的速度。”
萧逐风没有理会她的试探，目光转向池底奄奄一息的墨鸦：“说出幕后主使，可留全尸。”
墨鹭躺在冰冷的污水中，大口喘息着，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
他看着萧逐风，又看了看沈倾颜，脸上露出一个扭曲而诡异的笑容，声音嘶哑破碎：“嘿……嘿嘿……你们……永远……也别想……知道……”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一咬！
“不好！他要服毒自尽！”鬼匠的惊呼声从石门后传来，他和幻音也赶到了。
然而，己经晚了。
墨鸦的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眼神迅速涣散，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一缕黑血从他嘴角缓缓流出。
地穴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污水滴落的嘀嗒声，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费尽周折，最终……还是让线索断了。
萧逐风收刀入鞘，走到墨鸦尸体旁，蹲下身检查了一下，眉头紧锁：“齿间藏毒，影杀死士的惯用手段。”
他站起身，看向沈倾颜，目光深邃：“沈楼主，看来你的‘猎狐行动’，并不算完全成功。”
沈倾颜看着墨鸦的尸体，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道：“至少，除掉了一个隐患，也证明了幕后之人心虚。至于证据……”她抬眼看向萧逐风，“未必就只有这一条路。”
萧逐风与她对视，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声地交换着某种信息。
“此地不宜久留。”萧逐风最终说道，“尸体本王会处理。你们……先回野狼谷。”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带着鬼匠和幻音，迅速清理现场，并将墨鸦的尸体带走。
蓄水池内，只剩下沈倾颜和谢无妄，以及那滩逐渐凝固的鲜血和空气中残留的毒药与血腥混合的诡异气味。
谢无妄看着师父沉默的侧脸，心中充满了不甘和疑惑。
就这样结束了吗？
沈倾颜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地穴中显得格外清晰：
“棋局，才刚刚开始。墨鸦死了，但下棋的人，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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