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西山疗养院的小楼里，灯火通明，却寂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苏庆然、苏振邦和魏风三人围坐在一张桌前，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在等。
等那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对他们抛出的诱饵，做出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苏庆然表面上平静如水，但她放在膝上的手，指甲却己经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她知道，这盘棋，她己经落子。对方是接，是弃，还是会用一种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式破局，将决定接下来所有人的生死。
凌晨三点，正是一天中人最困倦、防备最松懈的时候。
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战士，匆匆敲响了房门。
“魏副团！”
魏风猛地站起身，拉开门。
“说！”
“疗养院的内线刚刚传来消息。”那名战士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神情，“就在十分钟前，那个我们重点监控的清洁工，在巡夜的时候，‘顺手’将一个包裹，放在了我们这栋小楼的门口。”
“包裹？”魏风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
“是的。他说……是某个不留名的首长，听说了苏首长一家的事情，深表同情，特意送来的一些慰问品，让他代为转交。”
这个借口，拙劣得近乎可笑。但在这种时候，越是拙劣的借口，背后隐藏的恶意，就越是惊心动魄。
“东西呢？”
“我们的人己经用仪器检查过，没有爆炸物，也没有检测到任何有毒物质。东西……在这里。”
战士说着，侧过身，露出了他身后地面上放着的一个用网兜装着的竹篮。
篮子被拿了进来，轻轻地放在桌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竹篮，上面盖着一块干净的白布。掀开白布，里面是一些包装精美的水果和糕点，看起来，确实像是探病用的慰问品。
魏风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了出来，仔细检查。
苹果，橘子，京城特产的茯苓饼，还有一罐麦乳精。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难道……是我们想多了？”马驰在一旁，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或许，真的只是某个不知情的老干部送的？”
苏庆然没有说话。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竹篮的底部。
在所有东西都被取出后，篮子底，还静静地躺着一个扁扁的、用牛皮纸包裹着的小盒子。
那个盒子，没有任何标识，看起来平平无奇。
魏风的呼吸，陡然一滞。他小心地，将那个盒子，捏了出来。
很轻。
他用随身携带的军刀，慢慢地，划开了牛皮纸的封口。
纸包被一层层打开。
露出来的，是一个白色的、印着几行俄文的药瓶。
“这是什么？”魏风皱起了眉头，他对俄文一窍不通。
苏庆然的目光，在触及那个药瓶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一股无法形容的、彻骨的寒意，仿佛来自地狱的寒流，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她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然然！”
“嫂子！”
苏振邦和魏风同时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齐声惊呼。
苏庆然没有回答。她伸出手，那只本应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抖得不成样子。她颤抖着，接过了那个药瓶。
瓶身上的俄文，她认得。
前世，为了钻研中医，她曾涉猎过许多国家的医学典籍，其中就包括一些沙俄时期的妇产科著作。
那行字的意思，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安娜贝尔孕期复合维生素及微量元素补充剂”。
这是一款专门为孕早期妇女，补充营养、防止胎儿神经管畸形的特效药。在七十年代的国内，是绝对不可能见到的、顶级的进口货。
这个药瓶的出现，就像一个无声的魔鬼，在她耳边发出了一阵最恶毒的、最尖锐的狂笑。
它在告诉她：
我们知道。
我们知道你最大的秘密。
我们知道你最柔软的、最不堪一击的软肋。
你的孩子，在我们眼中。
这一刻，苏庆然感觉自己仿佛赤身地，站在了冰天雪地之中，被无数双淬了剧毒的眼睛，贪婪地窥视着。
之前所有的冷静、所有的谋划、所有的自信，都在这个小小的药瓶面前，被击得粉碎！
“这……到底是什么？”魏风看着苏庆然那副仿佛见了鬼的神情，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不祥预感。
苏庆然没有回答。她猛地将药瓶倒转，瓶底，用蜡，封着一张折叠得极小的纸条。
她用指甲，抠开蜡封，展开了那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是用钢笔写的，字迹优雅而冷酷。
“明日午时，人民公园，东门湖心亭。苏振邦先生，一人前来。为了苏家血脉的延续，望君，好自为之。”
血脉的延续……
这六个字，与那个药瓶，形成了最完美的、也是最残忍的印证。
“噗通。”
苏庆然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跌坐在了椅子上。
“然然，你怎么了！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苏振邦急得满头大汗，一把抢过了纸条和药瓶。
当他看清纸条上的字，又听完女儿用蚊子般的声音，翻译了药瓶上的俄文后。这位在枪林弹雨中都未曾变色的老兵，身体，也猛地晃了一下。
一股滔天的、近乎疯狂的杀意，从他的眼中，喷薄而出！
“畜生！”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魏风也终于明白了。他看着桌上那个小小的药瓶，只觉得它比任何炸弹，都更让人恐惧。
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在敌人眼中，恐怕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透明的笑话。
对方不仅没有上钩，反而将计就计，用一种他们绝对无法拒绝的方式，重新夺回了整盘棋局的主动权。
他们不再是被动的防御者，他们变成了主动的、手握人质的邀约者。
而那个人质，就是苏庆然腹中，那个尚未成形的孩子。
去，还是不去？
去，羊房胡同的埋伏，就成了一个空壳。苏振邦单刀赴会，生死难料。
不去，对方既然能知道她怀孕，就一定有后手。那种未知的、针对她腹中孩子的威胁，比任何明面上的刀枪，都更让人绝望。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用她孩子的性命，精心布置的、完美无缺的死局。
苏庆然缓缓地抬起头，她的眼中，己经没有了恐惧。那是一种混杂着无尽怒火、滔天杀意和一丝疯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仿佛己经看到了那个代号为“老师”的、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的魔鬼，正对着她，露出一个胜利的、优雅而残忍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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