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柴房，苏晚晴并没有立刻回房休息。她站在清冷的月光下，任由夜风吹拂着她有些发烫的脸颊。脑海中，阿卫所说的每一个字，那封血书上每一个触目惊心的血印，以及两块令牌之间神秘的共鸣，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牢牢地困在中央。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三天的时间，看似充裕，实则紧迫万分。她要做的，不仅仅是把一个重伤的活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到百里之外的府城，更要为这次危机西伏的远行，铺设一条看似天衣无缝的阳关大道。
第二天一早，苏晚晴便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了糖寮。她换上了一件簇新的湖蓝色衣裙，略施薄粉，掩去了眼下的青黑，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充满了干劲，与前两日的“病容”判若两人。
钱掌柜见到她，喜上眉梢：“苏姑娘，你这病可算是好了。我就说嘛，人逢喜事精神爽，咱们的糖一炮而红，什么病都得退避三舍。”
“托福，确实是心里舒坦了，病自然就好得快。”苏晚晴笑着应道，随即话锋一转，神情变得严肃而专注，“钱掌柜，我今日来，是有一件更重要的大事，想与你商议。”
“哦？”见她如此郑重，钱掌柜也收起了笑容，“姑娘请讲。”
“我们的霜糖，如今在清河县己是名声大噪，供不应求。但这只是第一步。”苏晚晴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光芒，“清河县的市场太小了，装不下我们的这尊大佛。我想，我们应该立刻启程，去府城。”
“去府城？”钱掌柜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更大的惊喜，“对啊。府城才是真正的大码头。我们的雪顶霜，只有在那种地方，才能卖出真正的天价。姑娘是想去府城开辟销路？”
“不止。”苏晚晴摇了摇头，抛出了一个让钱掌柜无法拒绝的理由，“开辟销路是其一。其二，我们的糖寮虽然精巧，但终究规模有限。我想去府城看看，有没有更大、更先进的器具，或是能工巧匠，可以帮我们进一步扩大产能。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的生意越做越大，银钱往来也日益频繁。我打算，亲自去府城通达钱庄的总号，拜会一下他们的主事，建立起更深厚的关系。日后若是有大额的银钱调动，或是需要钱庄做保，也能方便许多。”
她将这次出行，包装成了一次深思熟虑、志在千里的商业考察。每一个理由都无懈可击，完美地契合了她一贯以来高瞻远瞩的商人形象。
果不其然，钱掌柜听得连连点头，激动得一拍桌子：“妙啊。苏姑娘，你真是走到我心坎里去了。这几件事，件件都是当务之急。是我短视了，只盯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行，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掌柜的误会了。”苏晚晴微笑着摆了摆手，“醉仙楼和庄子里都离不开你坐镇。这次去府城，我一个人去就够了。你只需帮我准备几样东西。”
“那怎么行，你一个姑娘家，路上太不安全。”钱掌柜立刻反对。
“无妨，我只带两个得力的长工随行，不会有事的。”苏晚晴的语气不容置喙，“我需要一辆马车，不要太华丽，但一定要坚固，车厢要大，能载货，最好是那种跑长途的商队用的骡马大车，底盘高，走得稳。另外，再拨给我五百两银子备用。到了府城，无论是打点关系还是采买东西，都少不了花销。”
钱掌柜见她主意己定，也不再坚持。苏晚晴在他心中早己是主心骨，她的决定，他向来是信服的。
“好，一切都依你。”他立刻应承下来，“车马和银两，我今天就给你备好。人手，你从庄子里挑两个最壮实、最不多话的。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多谢掌柜的。”苏晚晴的目的达成，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从糖寮出来，她便开始着手第二步的准备。她亲自挑选了两个平日里干活最卖力、性格最沉稳的年轻长工，一个叫石头，一个叫阿木。她告诉他们，这次去府城是为了采买一批重要的货物，路途辛苦，但回来后必有重赏。两人闻言，都是感恩戴德，满口答应。
接着，她又回了一趟家，将这个决定告诉了苏文轩。
“去府城？”苏文轩又惊又喜，“姐姐，我们的生意，真的要做那么大了吗？”
“当然。”苏晚晴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头，眼中满是温柔，“我们苏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我这次去府城，快则十天，慢则半月。我不在家的时候，庄子里的生产，你要多帮张婶盯着点。还有你自己的学业，更不能落下。等我回来，要考校你的功课。”
“姐姐放心。”苏文轩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一定把家里和庄子都看管好，绝不让你分心。”
看着弟弟那张充满朝气的脸，苏晚晴心中闪过一丝愧疚。她将如此沉重的秘密瞒着他，让他独自留下面对未知的风险。但她知道，这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有些风雨，她一个人扛就够了。
入夜，万籁俱寂。
苏晚晴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骡车，静静地停在庄园的后门外。车厢里，铺着厚厚的干草，上面盖着几张用来伪装的油布。她将钱掌柜给的五百两银票和自己的积蓄贴身藏好，又将那两块玄铁令牌和血书用油布包了，藏在了一个更隐秘的夹层里。一把锋利的匕首，被她藏在了靴筒之中。
她最后一次走进了那间阴暗的柴房。
经过两天的调养，阿卫的气色好了许多。虽然依旧虚弱，但己经能勉强坐起身来。见到苏晚晴进来，他眼中闪过一丝询问。
“准备好了。”苏晚晴将一套干净的粗布衣服和一顶斗笠放在他面前，“今晚就走。待会儿，我会让两个信得过的人来扶你上车。上了车，你就躺在干草堆里，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出声，不许乱动，把自己当成一袋货物。能做到吗？”
“能。”阿卫言简意赅地点了点头。
“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不是什么靖安卫校尉，你是我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一个哑巴长工，路上病倒了，我要带你去府城求医。”苏晚晴为他设定了一个新的身份，“你的名字，叫阿哑。”
阿卫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他知道，这个身份，是眼下最安全的伪装。
“还有这个。”苏晚晴将一个小小的药包递给他，“这是提神醒脑的药丸，路上若是撑不住了，就含上一颗。”
做完这一切，她便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子时，夜色最浓。
苏晚晴带着石头和阿木，悄无声息地来到柴房。两人看到浑身缠着绷带的阿卫时，都吃了一惊，但苏晚晴只用一个眼神，就制止了他们的疑问。
“这是我一个远房亲戚，路上遭了难，得了失语症。我们这次去府城，顺道带他去求医。”她用早己编好的说辞解释道，“此事关系到他的名声，你们务必保密，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石头和阿木都是老实人，对苏晚晴的话深信不疑，立刻点头应下。两人合力，将阿卫搀扶起来，悄悄地从后门离开，将他安置在了马车的干草堆里。
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
当阿卫被油布盖上的那一刻，苏晚晴知道，这艘承载着秘密与危险的孤舟，终于要起航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家园，那片在月光下静谧而美好的甘蔗林，然后毅然决然地坐上了车辕。
“走吧。”她对赶车的石头轻声说道。
骡车发出轻微的声响，缓缓地驶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朝着未知的远方，坚定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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