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
苏晚晴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地名，眼中满是疑惑。她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更不明白，白术为何能从一枚玉佩上，看出这样一个目的地。
“先生，此话怎讲？”她追问道，“这玉佩与琅琊，有何关联？”
白术将玉佩递还给苏晚晴，眼中闪烁着一种智珠在握的光芒。他指着玉佩上那看似平平无奇的云纹，解释道：“姑娘请看，这玉佩的雕工，看似是祥云，实则暗藏玄机。你若将这几道主要的纹路连起来看，它勾勒出的，并非云朵，而是一幅简略的山水舆图。”
苏晚晴闻言一惊，连忙借着火光，将玉佩凑到眼前仔细端详。按照白术的指点，她忽略掉那些细碎的装饰性纹路，只看那几条最深、最长的刻痕。果然，那几道曲线蜿蜒交错，勾勒出的轮廓，依稀可辨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和一条奔流的江河。
“这……”苏晚晴的心跳不由得加速了。将舆图微缩雕刻于饰品之上，这等巧思，当真匪夷所思。
“这山，是琅琊山。这水，是环绕琅琊山而过的沂水。”白术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笃定，“二十年前，我随军北上之前，曾在琅琊山中的一座书院游学过半年，对那里的山川地貌，记忆犹新，绝不会认错。”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那位大人，他的祖籍，便在琅琊。他的封号‘靖安’，其封地，也在琅琊郡。虽然他常年镇守京师，轻易不回封地，但那里，始终是他的根基所在。若说这天下，还有一个地方能让他感到绝对安全，能让他放心地处理这等惊天大事，那便只有琅琊。”
白术的一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苏晚晴心中所有的迷雾。
清河村的荒地，只是一个意外的遗落点。府城的通达钱庄，是一个吸引追兵注意力的假目标。而这枚看似不起眼的玉佩，才是锦袍男子留给真正“自己人”的，最终的指向。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布下了一个三重迷阵。
苏晚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位靖安卫统帅的心思之缜密，布局之深远，简首令人不寒而栗。自己无意中闯入局中，能活到现在，实在是有几分运气的成分。
“我明白了。”苏晚晴将玉佩重新贴身收好，那温润的触感，此刻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指引方向的力量，“那我们，即刻便启程，前往琅琊。”
“不急。”白术摆了摆手，“越是紧急，越要从长计议。我们现在的样子，太过狼狈，很容易引起怀疑。而且，从这里到琅琊，路途遥远，足有近千里之遥，横跨数个州府。这一路上，陆康年的眼线必然遍布各地。我们必须改头换面，更换一条更安全的路线。”
他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了一幅简易的地图，在火堆旁摊开。那是一幅用木炭绘制的行省舆图，虽然粗糙，但主要的城池、河流和山脉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你们看。”白术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我们现在的位置，大概在这里，青州与徐州交界的一片荒山。若要前往位于兖州的琅琊郡，最近的路，是向西穿过徐州，首插兖州腹地。但这条路，也是最危险的。沿途皆是平原，官道西通八达，关卡林立，我们这辆骡车，目标太大，根本无法通过。”
他的手指随即向上移动，指向了地图北面一片连绵的山脉。
“所以，我们必须绕路。向北，进入泰山山脉。山路虽然难走，但人迹罕至，关卡稀少，是躲避追查的最好选择。我们可以沿着山脉的走势，一路向西，绕过徐州的几座主要城池，再从泰山南麓下山，进入兖州地界。这样一来，路程虽然远了近一倍，但安全性，却能大大提高。”
苏晚晴看着地图，认真地听着白术的分析，心中暗暗佩服。这位老军医不仅医术高明，心思缜密，竟还精通地理，深谙行军布阵之道。有他同行，此行的把握，无疑大了许多。
“一切，都听先生安排。”苏晚晴由衷地说道。
“好。”白术点了点头，随即又看向苏晚晴和阿木，“但在此之前，我们还需要做一些伪装。我们这一行，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一个重伤昏迷的汉子，一个老朽，还有一个半大的小子，组合太过奇怪，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
他沉吟片刻，说道：“明日一早，我们就进山。我会先去找个山村，用银子换一些东西。阿木，你要换上一身猎户的打扮。姑娘你……”他看了看苏晚晴，眉头微皱，“你这身形样貌，实在难以遮掩。只能委屈你，扮作我的孙女，就说随我一同进山采药。”
“至于他……”白术的目光落在阿卫身上，“他的身份最是麻烦。重伤之人，无法长途跋涉，也经不起盘问。我的意思是，我们找一处绝对安全的所在，先将他安置下来，等他伤势好转，再做打算。我们带着他，目标太大，也拖累行程。”
苏晚晴闻言，立刻摇了摇头：“不行。他不能离开我们。他是此案唯一的人证，血书也需要他亲自呈上，才有最大的说服力。更何况，将他独自留下，我不放心。”
她的话，斩钉截铁，不容置喙。阿卫是她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她便有责任护他周全，将他安全地送到目的地。这是她的承诺，也是她的底线。
白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态度坚决，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点了点头：“姑娘仁义。既如此，那便只能辛苦一些了。我们就对外宣称，他是你我的家人，进山打猎时摔伤了腿脚，不良于行。如此一来，倒也说得过去。”
计议己定，几人心中都有了底。
天色微明时，雨终于停了。
白术将骡车从林中赶了出来，车厢里的行李都还在，只是少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杂物，想必是白术为了减轻重量，丢弃了。
苏晚晴和阿木合力将阿卫抬上马车，用厚厚的被褥将他安置妥当。经过一夜的休息，和白术的施针用药，阿卫的烧己经完全退了，虽然依旧昏迷，但脸色好看了许多。
一切准备就绪，白术亲自驾车，沿着一条隐蔽的猎人小径，缓缓地驶入了茫茫的泰山山脉之中。
山路崎岖，骡车行进得异常缓慢。但脱离了官道，每个人的心，都踏实了许多。
行至中午，他们在一处山坳里发现了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白术让苏晚晴和阿木在村外等候，自己则独自一人进了村。
约莫一个时辰后，他回来了。不仅带回了充足的干粮和水，还带回了几套粗布衣衫，一把猎弓，几支羽箭，以及一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草药。
苏晚晴和阿木立刻换上了新的行头。阿木穿上了一身短打猎装，腰间挎着猎弓，倒真有几分山中猎户的模样。苏晚晴则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裙，用一块头巾将头发包起，又用锅底灰将自己白皙的脸蛋抹得灰扑扑的，看上去，就像一个常年在大山里风吹日晒的采药女。
做完这一切，苏晚晴从包袱里取出一面小小的铜镜，照了照自己此刻的模样，连她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先生，你看我这样，还行吗？”她回头问道。
白术看着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这样一来，便安全多了。”
他将那些草药挂在车辕两侧，又将猎弓和羽箭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如此一来，他们这一行人“进山采药打猎”的身份，便更加可信了。
重新上路，骡车继续在蜿蜒的山道上缓缓前行。
泰山山脉，层峦叠嶂，古木参天。山中岁月，仿佛与外界隔绝。没有了官道上的紧张与戒备，苏晚晴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她坐在车辕上，看着两旁飞速倒退的景色，呼吸着山林间清新的空气，竟有了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她知道，前路依旧艰险，琅琊也未必就是绝对安全的终点。但至少，他们现在掌握了主动，不再是那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姑娘，在想什么？”白术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在想，那位大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苏晚晴轻声说道。
白术闻言，沉默了片刻，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敬畏，几分感叹，“他是一个，能让这天下，换一番模样的人。也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人。你既入了他的局，是福是祸，便尚未可知了。”
苏晚晴闻言，心中一凛。她知道，白术的话，意有所指。
她与那位锦袍男子的相遇，看似偶然，但如今想来，却处处透着诡异。他为何会出现在清河村？又为何会将如此重要的令牌，遗落在自己即将开垦的荒地之上？
这一切，真的是巧合吗？
一个巨大的疑问，如同一颗种子，在苏晚晴的心中，悄然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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