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发的反击,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猛烈。
一夜之间,登州城内所有挂着“王记”招牌的粮铺,都打出了“开仓平粜,惠济全城”的旗号。价格,更是低得令人发指。林记米行高价收来的新米卖三钱一斗,他那积压的陈米,只卖一钱五分,足足便宜了一半。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新米陈米,只要能填饱肚子,并无太大差别。更何况,王家的价格实在太过。
于是,前几日还门庭若市的林记米行,瞬间变得门可罗雀。而王家的粮铺前,则排起了比之前林记米行更长的队伍。城中的舆论,也开始悄然转向。
“到底还是王老爷家大业大,心善啊!”
“可不是嘛,那个外来的林寡妇,就是个搅混水的。把粮价抬那么高,安的什么心?”
“看着吧,不出十天,她那米行就得关门!”
流言蜚语,如同刀子一般,刺向了刚刚站稳脚跟的林记米行。店里的伙计们个个愁眉苦脸,士气低落。就连一向沉稳的阿木,脸上也写满了忧虑。
“夫人,我们仓库里的米,己经堆不下了。再这么下去,别说赚钱,光是每日的损耗,都承受不起。”阿木在后院找到苏晚晴,语气沉重。
苏晚晴此刻正站在那个奇怪的棚子下,看着工匠们对一台古怪的木制机械,做着最后的调试。她身上沾了不少木屑和灰尘,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焦急之色,反而带着一种创造者独有的兴奋与专注。
听到阿木的话,她只是头也不抬地问道:“阿木,王家的米,你去看过了吗?”
“看过了。”阿木点头,“都是去年的陈米,虽然也能吃,但颜色发黄,淘洗的时候,灰也大。”
“那就好。”苏晚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过身来,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传我的话下去,明日一早,林记米行,开张大吉!”
“开张?”阿木一愣,“夫人,我们早就开张了。现在这个局面,我们……”
“不。”苏晚晴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我说的是,我们的‘雪花米’,要开张了。”
她走到那台由无数齿轮和木杵构成的机械前,对工匠吩咐道:“倒米,加水,开始吧。”
工匠们得令,将一袋颜色蜡黄的陈米,倒入了机械顶部的漏斗之中。随着水车的转动,整台机械发出了“嘎吱嘎吱”的轰鸣声,开始缓缓运转。木杵一起一落,反复地对漏斗下的米粒进行着舂捣和摩擦。
阿木和伙计们都围了上来,满眼好奇地看着这闻所未闻的场景。
大约一炷香后,苏晚晴喊了停。
她让人取来一个干净的竹筛,放在机械的出料口。只见一股混合着米糠和细碎米粒的白色粉末,先流了出来。紧接着,一颗颗晶莹剔透,远比寻常新米还要洁白的米粒,哗啦啦地落入了竹筛之中。
那米粒,在阳光的照射下,竟泛着一层温润如玉的光泽,仿佛冬日里最纯净的雪花。
“这……这是刚才那袋陈米?”一个伙计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地惊呼出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亲眼见证了,一袋最普通不过的陈米,经过这台奇怪机械的处理,竟然脱胎换骨,变成了堪比贡品的精米!
“此物,名为‘水力碾米机’。”苏晚晴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而这碾出来的米,我称之为,雪花米。”
她抓起一把雪花米,递到阿木面前:“你再看。”
阿木伸出手,只觉得那米粒入手微凉,光滑细腻,没有丝毫的杂质和灰尘。凑到鼻尖一闻,一股纯粹的米香,沁人心脾。
“夫人……”阿木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此乃神物!神物啊!”
“明日。”苏晚晴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因激动而满脸通红的伙计,“我们就在店门口,现场碾米!我要让全登州的人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米!”
第二天,林记米行的门口,上演了足以载入登州商业史的一幕。
一台巨大的水力碾米机被搬到了最显眼的位置。旁边,一半堆着收购来的普通新米,另一半,则堆着从王德发那里,故意低价买来的陈米。
当着所有围观百姓的面,苏晚晴亲自演示,将那些或黄或灰的米,变成了一粒粒洁白如雪的“雪花米”。
人群,彻底轰动了!
“天啊!这简首是点石成金的仙法!”
“原来米还能这么吃!看看这色泽,这品相,跟王家那灰扑扑的陈米一比,简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紧接着,苏晚晴又命人在店门口支起几口大锅,现场用雪花米熬粥,免费供人品尝。
那香气,飘出了半条街。百姓们一尝,更是赞不绝口。雪花米熬出的粥,不仅口感软糯,味道也比寻常米粥香甜数倍。
此时,苏晚晴才公布了雪花米的价格。
五钱银子一斗。
比王家的陈米,贵了三倍不止。
但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说她心黑。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涌上前来,掏出钱袋,争相购买。因为他们明白,这是一分钱一分货,是前所未有的享受。
短短一个上午,林记米行前几日积压的库存,便被抢购一空。
王德发的府邸内,听着管家带回来的消息,王德发气得将手中的紫砂茶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废物!都是废物!”他面色铁青,“阳谋!这也是阳谋!她从一开始,就不是要跟我争夺低价市场,她是要创造一个新的,我根本无法企及的市场!”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而苏晚晴的名字,或者说,“林夫人”这个名号,经过这一役,彻底在登州城,成了一个传奇。
……
夜幕降临,喧嚣了一天的林记米行,终于恢复了平静。
后院的房间里,烛火摇曳。苏晚晴看着账本上今日暴增的流水,脸上却并无太多喜色。她知道,雪花米的成功,只是为她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真正的危机,依旧潜伏在暗处。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夫人,是我。”是阿木的声音。
“进来。”
阿木推门而入,神色却有些异样。他手中拿着一个东西,用粗布包裹着,看不清是什么。
“夫人,刚才有人在后门,留下这个东西就走了。”阿木将包裹递了过来,“那人身法很快,我没追上。他说,这是白先生,托他送来的。”
白先生!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紧。算算时间,己经快到三个月的约定之期了。
她急忙接过包裹,飞快地解开粗布。
里面,不是信,也不是任何物件。
只有一截半尺来长,手腕粗细的树枝。
树枝的材质很普通,像是随手从山林里折下来的。但在树枝光滑的表面上,却用利刃,刻着一朵梅花。
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苏晚晴的目光,落在那朵梅花上,瞳孔,骤然收缩。
那梅花,只刻了西瓣。
按照约定,西瓣为险!
更让她浑身冰凉的是,在那第西瓣花瓣的刻痕之中,浸染着一抹早己干涸的、暗褐色的血迹!
血迹不多,却像一滴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她的心上。
出事了!
白先生和阿卫,在琅琊山,出事了!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了全身。白日里大获全胜的喜悦,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冲击得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边的冰冷与 焦虑。
她死死地捏着那截带着血迹的树枝,指节因为用力而阵阵发白。
琅琊,究竟是一个传说中的福地,还是一个……吞噬生命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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