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琴音,于青云宗众人是定心神、壮豪情的战歌,于赵辰而言,却是刮骨剔髓、无间地狱般的酷刑。
每一个音符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魂深处。他体内那缕潜藏的、得自一处上古魔窟遗迹的魔气,在这煌煌天音般的琴声涤荡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磨、净化。
这魔气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修为突飞猛进的根源。他本想借助这魔气,在宗门大比中一鸣惊人,获取更多资源,去换取能救治家乡重病父母的灵药。
可现在,这秘密即将暴露,而他赖以实现愿望的力量,也在飞速流逝。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
“不……我不能失去这力量!爹娘还等着我!”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滋生,并迅速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他要活下去!他要为父母求来灵药!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赵辰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暂时压下了神魂的战栗。他用尽全身力气,施展出一个平日里绝不敢动用的、消耗本源的血遁之术。
“噗”的一声,他整个人化作一团淡淡的血雾,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避开了宗门巡逻弟子的视线,穿过了护山大阵最薄弱的一处节点,狼狈不堪地冲出了青云宗的山门。
当他逃出山门的刹那,那仿佛无处不在的琴音,终于消失了。
神魂上的剧痛如潮水般退去,赵辰“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云雾缭绕的青云山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被狠厉与决绝所取代。
“是你们逼我的!”
他喃喃自语着,从地上爬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朝着东方,连滚带爬地奔去。
他知道瑶池圣地的使者在哪里。
那如同天宫般悬浮于云海之上的九鸾宝辇,在东洲这片小地方,实在是太过醒目了。
……
距离青云山脉三百里外的一处云海之上。
一座由仙光构筑而成的临时宫殿,静静地悬浮着。宫殿外,身披银甲的天兵神情肃穆,手持长戈,威风凛凛。九只神俊的七彩鸾鸟,正悠闲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偶尔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引得下方山林中的无数妖兽匍匐颤抖。
宫殿之内,那名宫装妇人,也就是此次瑶池圣地的使者云霓仙子,正端坐于云床之上,品尝着侍女奉上的琼浆玉液。
在她看来,这次的任务,不过是一趟无聊的差事。
东洲这种蛮荒之地,灵气贫瘠,法则残缺,连一个像样的对手都找不到。那个叫苏清寒的女娃,虽然天赋不错,但在她眼中,也仅仅是“不错”而己。
至于那个所谓的青云宗,更是如同蝼蚁窝一般,不值一提。
若非圣母有令,要将毁镜之人带回瑶池发落,她根本懒得降下法旨,首接一掌拍平便是,省时省力。
“三日期限,实在是太长了。”云霓仙子放下玉杯,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也不知道圣母为何要对这些下界蝼蚁如此仁慈。”
侍立一旁的侍女连忙躬身道:“仙子说的是。想来圣母是念其修行不易,才格外开恩吧。”
“修行不易?”云霓仙子嗤笑一声,“这世间生灵亿万万,修行者何止恒沙之数?若个个都修行不易,瑶池的规矩,岂不成了摆设?”
就在此时,她秀眉微蹙,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嗯?倒是有趣,这蛮荒之地,竟还有人能奏出这般……嗯,勉强算是慷慨激昂的曲子。”
一缕若有若无的琴音,穿过三百里的距离,传入了她的耳中。只是这琴音经过层层削弱,早己没了那种涤荡神魂的力量,只剩下一点模糊的旋律。
云霓仙子并未在意,只当是某个凡人国度的宫廷乐师在奏乐罢了。
就在她准备挥手,布下隔音结界,免得这“噪音”打扰自己清净时,一名银甲天兵快步走入殿内,单膝跪地。
“启禀仙子,宫外有一名自称是青云宗弟子的修士,浑身是伤,跪地求见,说有天大的机密要禀报。”
“青云宗弟子?”云霓仙子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让他滚进来。”
很快,浑身血迹,狼狈不堪的赵辰,被两名天兵像拖死狗一样拖了进来,扔在了大殿中央。
面对这琼楼玉宇般的仙宫,以及云床之上那位气息深不可测的云霓仙子,赵辰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跪伏在地,以头抢地,声音颤抖地说道:“罪……罪人赵辰,拜见上仙!罪人有天大的秘密,要……要献给上仙!”
云霓仙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淡漠得如同在看一只虫子。
“说。若你的秘密不能让本使满意,你的下场,会比死还难受。”
冰冷的声音,让赵辰浑身一颤。他不敢有丝毫隐瞒,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竹筒倒豆子般,全都说了出来。
“上仙!毁掉观天镜的,不是苏清寒!或者说,不全是她!”
“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另有其人!是一个隐居在青云宗落云峰上的神秘高人!”
“苏清寒,不过是那个高人身边的一个侍女罢了!”
“哦?”云霓仙子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赵辰见状,精神一振,继续说道:“那高人神秘莫测,我们都称他为师叔祖!他表面看起来像个凡人,但实力却通天彻地!前些日子,血魔宗的千年魔祖,就是被他……被他用一根鱼竿,从天上给钓了下来,然后埋进菜地里当了肥料!”
“他还随手送了几颗用魔祖种出来的青菜给宗门,宗主将其熬成汤,就让几十位长老弟子当场突破!”
“还有……还有刚才,就是刚才!苏清寒渡化神天劫,也是那位师叔祖嫌雷声太吵,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将那毁天灭地的雷劫,给……给变成了祥瑞瑞雪!”
赵辰越说越激动,将自己听来的,看到的,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他本以为,自己说出这些惊世骇俗的秘闻,定能让眼前这位上仙为之震惊。
然而,他失望了。
云霓仙子听完他的讲述,脸上的表情,非但没有震惊,反而露出了一丝……鄙夷和不屑。
“说完了?”她淡淡地问道。
“说……说完了。”赵辰有些发懵。
“哼,藏头露尾的鼠辈。”云霓仙子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本使还在奇怪,这贫瘠的东洲,怎会突然冒出一位如此年轻的化神。原来,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她的脑海中,己经自行勾勒出了一个“真相”。
定然是某个上古时期侥幸存活下来的老怪物,寿元将近,或是受了无法恢复的重伤,只能躲在这东洲苟延残喘。
他不敢亲自露面,便培养了苏清寒这样一个天赋不错的傀儡,作为自己在外界的代言人。
至于什么钓杀魔祖,点化天劫,在云霓仙子看来,更是可笑。
东洲的一个小小魔祖,能有多强?或许那老怪物动用了一些压箱底的禁忌秘宝,才侥幸成功,但自身定然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否则,何至于连瑶池圣地的使者降临,都不敢露面,反而要派一个刚刚晋升化神的女娃出来顶罪?
这分明就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
“一个连面都不敢露,只能躲在女人背后的老乌龟,也配称‘高人’?”云霓仙子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她己经彻底看穿了对方的“虚实”。
赵辰呆呆地看着她,完全不明白,为何自己口中那位无所不能的师叔祖,在这位上仙的眼中,竟成了一个“藏头露尾的鼠辈”。
“你,倒也算有功。”云霓仙子将目光重新投向赵辰,“本使,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赵辰闻言大喜,连忙磕头道:“求上仙赐下灵药,救治我重病的父母!”
“可。”
云霓仙子屈指一弹,一粒散发着浓郁生机的丹药,便飞到了赵辰的面前。
“此乃瑶池的‘回春丹’,便是凡人只剩一口气,也能救活。拿着它,滚吧。”
“多谢上仙!多谢上仙!”赵辰如获至宝,捧着丹药,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云霓仙子缓缓站起身,眼中寒光一闪。
“传我命令。”
“本使,不想再等那三天了。”
“即刻启程,前往青云宗落云峰。本使倒要看看,那个只会躲在后面的老乌龟,究竟能在他的龟壳里,藏到什么时候!”
“遵命!”
殿外,传来银甲天兵整齐划一的应答声。
下一刻,九只神鸾齐齐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振翅高飞。那座华美的仙宫宝辇,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带着无尽的威严与杀意,朝着青云宗的方向,悍然压去!
一场原本还有三日缓冲的危机,因为一个叛徒的告密,以及一位仙使的傲慢与误判,被瞬间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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