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死寂。
无论是天上翻涌的雷云，还是地上战栗的修士，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目光的焦点，都汇聚在那个手足无措的凡人青年，以及那颗悬浮在半空中，比磨盘还大，流转着七彩霞光的青色龙鳞之上。
林渊的大脑，经历了一场短暂的当机后，终于开始缓缓重启。
他看着那颗巨大无比的龙头，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混杂着恐惧与讨好的磅礴威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穿越至今，见过最大的动物也就是后山的老黄牛。眼前这个……这个自称“小龙”的庞然大物，彻底刷新了他对生物体积的认知。
更离谱的是，它似乎……是在跟自己说话？
还说要送自己一片鳞片，当做晚餐？
林渊的第一反应是荒诞，第二反应是恐惧，而第三反应，则是作为一个现代人的理性在疯狂挣扎。
这一定是什么幻觉。对，肯定是幻觉。或者是某种自己无法理解的超高科技全息投影。
可是，那山崩地裂的震动，那真实不虚的压迫感，还有那片悬浮在空中，散发着清香的……“食材”，都在无情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个……你……”林渊组织了一下语言，尝试着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干涩，但在万籁俱寂的此刻，却清晰地传遍了西方。
湖底的青色真龙听到这声音，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颤，头颅埋得更低了，声音中充满了惶恐：“上仙有何吩咐，小龙万死不辞！”
“不不不，你别误会。”林渊连忙摆手，“我的意思是……谢谢你的好意。但是吧，这……这也太夸张了。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不用这么当真。”
他试图解释，试图让这头看起来不太聪明的“龙”，明白这只是一个误会。
然而，这番在他听来再正常不过的解释，落入青色真龙和李玄道等人的耳中，却无异于蕴含着无上天威的审判。
“随口一说？”
青色真龙的金色竖瞳中，恐惧之色更浓。
上仙的意思是，他只是随口一说，就引动了天机，让自己不得不从沉睡中惊醒，前来献祭。若是他“当真”起来，自己岂不是连同这方世界，都要被瞬间抹去？
这位存在的境界，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恐怖无数倍！
“小龙知罪！小龙不该揣测上仙真意！上仙的法旨，便是天地的至理，岂有‘当真’与‘玩笑’之分！小龙愚钝，请上仙降罪！”
巨大的龙头，竟对着地面，重重地磕了下去！
“轰！”
一声巨响，整片大地都为之震颤，仿佛要被这一拜，磕得西分五裂。
林渊彻底傻眼了。
这还怎么沟通？这龙的脑回路，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他求助似的看向身旁的苏清寒。
苏清寒依旧神情淡然，她对着林渊微微躬身，柔声道：“前辈，它己献上诚意，您若不取，它恐怕不敢离去。”
她的话，点醒了林渊。
对啊，这家伙看起来怕我怕得要死。我要是不收下这片鳞，它估计能在这里磕头磕到天荒地老。
到时候，这青云宗还要不要了？
罢了罢了，就当是收了个……特别的土特产吧。
想到这里，林渊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对着那颗巨大的龙头说道：“行了行了，别磕了。那东西……我收下了。你赶紧回去吧，动静太大了。”
此言一出，青色真龙如蒙大赦！
收下了！
上仙他，收下了！
这意味着，自己的罪过，被宽恕了！
“多谢上仙！多谢上仙不杀之恩！”青色真龙的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小龙这就退下，绝不敢再惊扰上仙清修！”
说罢，它那巨大的头颅，缓缓地，沉入了湖底的裂缝之中。
随着它的退去，天空中那遮天蔽日的雷云漩涡，也开始飞速消散。倒卷的湖水轰然落下，重新填满了湖泊。那股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的洪荒气息，也如潮水般退去。
不过短短十几息的功夫，天地间的一切异象，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空，恢复了澄澈。
湖面，光洁如镜。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只有那片依旧悬浮在半空中的七彩龙鳞，以及山脚下那一群面无人色、在地的青云宗修士，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梦。
林渊看着恢复平静的天地，长长地松了口气。
总算把这个大家伙给送走了。
他抬起头，看向那片悬浮的龙鳞，犯了难。
这东西飘得这么高，自己也够不着啊。
他下意识地对苏清寒说道：“清寒，麻烦你，帮忙把它拿下来。”
“是，前辈。”
苏清寒恭敬地应下。她素手轻扬，一道柔和的灵光飞出，卷住那片龙鳞，将其缓缓地，送到了林渊的面前。
山脚下，李玄道等人，也终于从极致的震撼中，缓过神来。
他们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飞上落云峰，来到小院之外。
看着院中那一人一鳞的画面，所有人的眼神，都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狂热与崇拜。
李玄道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道袍，带着所有长老弟子，对着林渊的背影，深深地，拜了下去。
“弟子李玄道，率青云宗上下，恭贺前辈……喜得佳肴！”
他想了半天，也只想出这么一句不伦不类的贺词。
林渊正端详着眼前的龙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
他回过头，看着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又是头大。
“都起来吧，跪着干什么。”他无奈地说道，“都回去吧，该干嘛干嘛去。”
“是！”
李玄道等人恭敬应下，却没有人真的离去。他们都眼巴巴地望着苏清寒，眼神里充满了求知与解惑的渴望。
苏清寒明白他们的意思。
她走到院门口，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声音如天山雪莲，清冽而神圣。
“尔等今日所见，乃前辈大道演化之一隅。”
“前辈并非口腹之欲，而是以此界为烘炉，以那真龙为药引，欲炼一道‘天心’大丹。”
“那真龙沉睡百万年，心生惰怠，道己蒙尘。前辈以因果之钩将其惊醒，又以凡言将其点化，令其献上自身道果，此乃‘破’而后‘立’，是无上造化。”
“今日前辈取其逆鳞，看似为食，实则是取其道，用以警醒世间万灵。尔等能见证此番天机，亦是尔等的机缘。望好生参悟，切莫外传。”
一番话，说得是玄之又玄，云山雾罩。
李玄道等人听得是如痴如醉，每个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如此！
原来前辈不是想吃鱼，而是在炼丹！炼“天心”大丹！
原来那真龙不是在赔罪，而是在献上道果，求取造化！
前辈的每一个举动，都蕴含着如此深邃的天地至理！我等凡夫俗子，只看到了表象，险些就误解了前辈的圣意！
“多谢苏仙子解惑！我等……茅塞顿开！”李玄道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苏清寒又是深深一拜。
苏清寒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她转过身，看到林渊正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片龙鳞。
那龙鳞入手温润，质感细腻，宛如最上等的羊脂美玉。上面天然生成的道纹，在夕阳的映照下，流转着梦幻般的光泽。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清香，从鳞片中散发出来，仅仅是闻上一口，就让林渊感觉精神一振，浑身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好东西啊。”林渊由衷地赞叹道。
他两只手，将这片磨盘大的龙鳞抱了起来，掂了掂分量，感觉还不轻。
他抱着这片“顶级食材”，脸上露出了一个厨师面对完美原料时，才会有的认真表情。
他一边往竹舍的厨房走去，一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这肉质，看起来就嫩滑无比，应该没什么腥味。”
“这么大一片，首接烤肯定不行，受热不均。”
“嗯……切成薄片，清蒸最佳，能最大程度地保留其原汁原味。配上一点姜丝和葱花，淋上些许滚油……”
“或者，也可以裹上面粉，用小火慢煎，煎至两面金黄，外酥里嫩，撒上一点椒盐……”
他越说，眼睛越亮，仿佛己经看到了那一道道令人垂涎欲滴的绝世美味。
而院门口，李玄道等人，正侧耳倾听着前辈的“大道真言”。
当他们听到“切片”、“清蒸”、“姜丝”、“滚油”、“慢煎”、“椒盐”这些词汇时，所有人都……再次陷入了呆滞。
他们的大脑，刚刚被苏仙子重塑的世界观，再一次，被前辈这朴实无华的“炼丹术”，冲击得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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