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子被官差带走,她那摊劣质竹筐也被一并查封,原本拥挤的摊位角落顿时空出一块。集市里议论了好几天,有拍手称快的,也有唏嘘人情凉薄的。但市井的生活就像河里的水,表面的涟漪过后,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流速。空出来的摊位没几日就被一个卖针头线脑的外乡汉子租下,集市依旧喧闹,仿佛张婆子从未存在过。
经此一役,林晚星倒因祸得福。她面对污蔑时的隐忍、自证清白时的果决、以及最后沉冤得雪的遭遇,都让周围摊贩和常客们看到了这个外乡姑娘的韧性和清白。大家伙儿觉得这丫头不容易,却硬气,值得帮衬。她的摊位生意比以前更红火了,连带着新推出的腌菜都成了抢手货,常常不到晌午就卖个精光。
林晚星也吸取了教训,深知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立足,单打独斗难免吃亏。她不再只是埋头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开始有意地和其他摊主搞好关系。卖猪肉的赵大叔刀子嘴豆腐心,她常去买点猪油渣,顺便夸夸大叔手艺好;卖豆腐的刘嫂心肠软,她送些自家腌的爽口小菜,换刘嫂传授些做生意的窍门;就连旁边新来的卖杂货的汉子,她也客客气气,偶尔帮忙照看一下摊位。
她嘴甜、勤快、又不占人便宜,很快就在集市上赢得了不错的人缘。摊主们闲暇时唠嗑,也会带上她,告诉她些集市的规矩、各家客户的脾性,甚至哪家酒楼采购挑剔、哪家饭馆结账爽快。就是从这些闲聊中,林晚星萌生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光靠在集市零售,终究是小打小闹。若能首接给县里的酒楼饭馆供货,不仅销量稳定,价格也能上去些。
她开始留心打听各家酒楼的情况,琢磨着怎么才能敲开人家后厨的门。这需要时机,也需要勇气,她暗自准备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晚星渐渐发现,集市附近那个临河的小茶摊,似乎成了某个人的固定落脚点。
那人依旧是青衫佩剑,气质冷冽,与周遭的烟火气格格不入。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在集市里漫无目的地穿梭观察,而是多数时候坐在茶摊靠河的那张旧桌子旁,点一壶最便宜的粗茶,一坐就是大半天。目光时而掠过河面,时而扫向集市入口方向,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监控什么。
林晚星的摊位,恰好在他的视线余光范围内。
起初,林晚星并没多想。清河县不大,茶摊也就那么一个,路人歇脚再正常不过。但次数多了,她难免留意到一些微妙的巧合。
有一次,两个喝得醉醺醺的闲汉晃到她的摊位前,嘴里不干不净,非要林晚星白送他们腌菜下酒,还动手动脚想去摸她的脸。林晚星又气又怕,正要喊人,就见茶摊那边,沈惊寒只是看似无意地将手中的茶碗往桌上一顿,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磕”。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莫名的震慑力。那两个醉汉闻声扭头,对上沈惊寒冷冷瞥过来的目光,酒意竟醒了大半,讪讪地嘟囔了几句,灰溜溜地走了。
还有一次,几个半大的孩子追逐打闹,撞翻了林晚星摆在摊子外侧的一篮子土豆,滚得到处都是。孩子们吓傻了,呆立当场。林晚星还没来得及说话,茶摊方向传来沈惊寒平淡无波的声音:“捡起来。”孩子们像是听到了军令,手忙脚乱地把土豆一个个捡回篮子,摆得整整齐齐,然后一溜烟跑了。
最惊险的一回,是个集市上有名的赖皮“王癞子”,借口林晚星的芦苇筐划破了他的手,非要讹一笔钱,堵在摊前唾沫横飞,引来不少人围观。林晚星据理力争,王癞子却耍横,眼看就要动手推搡。就在这时,一首静坐如山的沈惊寒缓缓站起身。他甚至没往这边走,只是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目光如冷电般锁定王癞子,右手随意地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王癞子混迹市井,最会看人下菜碟,感受到那股无形的杀气,顿时气焰全消,脸色煞白,撂下一句“算你狠”,便挤开人群狼狈逃窜。
这些事,沈惊寒做得悄无声息,每次都是在她遇到麻烦的瞬间,以一种看似巧合、实则精准的方式介入,化解危机于无形。他从不靠近,从不邀功,甚至在她看过去时,他会立刻移开目光,恢复成那副对一切漠不关心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意外,三次西次……林晚星再迟钝也明白了。这个冷面冷口的男人,并非只是恰好路过,他似乎在……暗中留意着她的安全。
这个发现让林晚星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她想起他上次解围时的公事公办,想起那锭被她珍藏的银子,想起他离去时那句“不必记挂”。原来,他的“不必记挂”,并非全然冷漠,而是用一种更沉默的方式在践行。他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在她看不见的角落,为她挡去了不少明枪暗箭。
好奇像是藤蔓,悄悄滋生、缠绕。他到底是谁?一个佩剑的“读书人”?哪有读书人身上带着这般凛冽的杀气,眼神锐利得能洞察人心?他为何频频出现在集市?真的只是在追踪什么线索吗?那又为何……要分神留意她这个微不足道的卖菜女?
这些问题在她心里盘旋了好几天。她观察他,发现他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会拿出本旧书翻看,但那眼神却分明不在书页上。他在等人?还是在监视谁?林晚星注意到,他的视线偶尔会长时间停留在集市入口,或者某个固定摊位(比如之前张婆子的位置,现在换了卖杂货的),似乎在确认什么。
这天下午,天气有些闷热,集市上的人比往常少些。沈惊寒依旧坐在老位置,茶壶里的水早己凉透,他却浑然不觉,目光沉静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
林晚星趁着摊前暂时清闲,鼓足了勇气。她舀了一碗自家熬的、冰镇在井水里的绿豆汤,深吸一口气,朝着茶摊走去。
脚步声惊动了沈惊寒。他转过头,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沈公子,”林晚星将绿豆汤放在他桌上,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天热,喝碗绿豆汤解解暑吧。自己熬的,干净。”
沈惊寒看了看那碗清澈的绿豆汤,又抬眼看了看她,没有立刻拒绝,但也没有接受的意思。
林晚星趁着他没开口赶人,赶紧问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沈公子,这些日子……多谢你。”她顿了顿,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依旧面无表情,才继续小心翼翼地说,“我瞧公子气度不凡,不像寻常路人。冒昧问一句,公子……究竟是做什么的?为何总在这集市附近盘桓?”
沈惊寒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茶杯边缘了一下。河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也吹动了他额前的几缕碎发。他抬眼,目光再次扫过集市入口,然后落回林晚星脸上,那眼神深邃,里面似乎藏着很多东西,却又什么都看不真切。
过了好几秒,就在林晚星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识趣离开时,他才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含糊的字:
“不过是个路过的读书人罢了。”
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读书人?林晚星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个答案,她不信。哪家读书人有他这般锐利如鹰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书卷气,只有经历过风霜刀剑才能磨砺出的警惕和冷静。他搭在剑柄上的手,指节分明,带着薄茧,那是长期握剑留下的痕迹。
但他既然不愿明说,自有他的道理。林晚星不是不知趣的人,她看得出他身份特殊,或许有任务在身,不便透露。
她不再追问,只是笑了笑,将绿豆汤又往前推了推:“读书人也怕热,公子请用。晚星还要回去看摊,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虽然没得到确切的答案,但至少,她表达了自己的感谢。而且,他那句“路过的读书人”,虽然漏洞百出,却似乎是一种变相的……安抚?至少,他没有再用冰冷的态度拒人千里之外。
沈惊寒看着那碗澄澈的绿豆汤,又抬眼望向林晚星回到摊位后忙碌的纤细背影,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一些。河边柳丝轻拂,掠过他冷硬的侧脸。他端起那碗绿豆汤,没有喝,只是指尖感受着碗壁传来的冰凉触感。
“读书人……”他低声自语,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动了一下,像是一个自嘲的弧度,转瞬即逝。眼神深处,那抹难以掩饰的锐利,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分明。
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停留,或许暂时还是个谜。但林晚星知道,在这喧闹的集市里,有一道沉默的视线,在她未知的时刻,曾为她提供过无形的庇护。这份认知,让她独自闯荡的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定感。而他们之间这种微妙而奇特的交集,似乎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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