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是办公室里唯一的语言。
死一般的寂静。
李默脸上的血色，在看到我的那一刻，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的是一种近乎荒谬的苍白。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定格在我身上，仿佛要用目光在我脸上钻出两个洞来，以确认眼前的一切并非是压力过大而产生的幻觉。
孟婕的反应则内敛许多，她只是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但那双一向冷静理智的眸子里，却瞬间涌起了一层浓重的水雾，在灯光下闪烁着，摇摇欲坠。
而王胖子，则是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他做出如此夸张的表情。他那张圆脸上，震惊、狂喜、难以置信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汇成了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
“我操！”
下一秒，他那庞大如山的身躯，像一辆失控的坦克般朝我冲了过来，带着一阵劲风。我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他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你他妈死哪儿去了！！”王胖子把脸埋在我的肩膀上，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和浓重的鼻音，“老子……老子还以为你被绑架撕票了！”
我能感觉到，我的肩膀很快就被一片温热的所浸透。这个平日里嘻嘻哈哈、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胖子，此刻却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我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他厚实的背脊，感受着他身体那剧烈的、如释重负般的颤抖。
“我没事。”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处理了点私事。”
我的目光，越过王胖子的肩膀，落在了李默和孟婕的身上。
李默的身躯，在最初的僵硬过后，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一般，猛地向后一仰，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他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里，仿佛包含了这几天来，他所承受的所有压力、焦虑和绝望。他抬起手，用力地揉着自己的眉心，许久，才缓缓地放下来，眼眶，却己是一片通红。
而孟婕，终于没能忍住，一滴晶亮的泪珠，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悄然滑落。她没有去擦，只是看着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嘴角，却绽放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
我知道，我回来的这一刻，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崩塌的天，重新被撑了起来。
那意味着，熄灭的火，再一次，燃起了光。
过了许久，王胖子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了一些。他松开我，用袖子胡乱地在脸上一抹，瓮声瓮气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妈的，再不回来，咱们这星火，就真要被那帮孙子给灭了！”
他的话，像一个开关，瞬间将办公室里短暂的温情气氛，重新拉回到了残酷的现实。
李默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我面前，脸上，是劫后余生与十万火急交织的复杂神情。
“陈默，情况很糟，非常糟！”他语速极快，仿佛要把这几天积压的所有坏消息，一次性倾倒出来，“林刻成立的‘深渊’公司，就像一条疯狗！他们完全不讲任何商业逻辑，就是在用钱砸死我们！”
“用户层面，他们推出了一款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产品，但补贴力度是我们的十倍！我们的日活，己经从峰值的三百万，暴跌到了不足一百五十万，而且还在持续流失！”
“技术层面，我们超过三十名核心骨干被他们用五倍薪资挖走，内部服务器每时每刻都在遭受着上万次的高强度攻击，防火墙己经崩溃了七次！现在全靠技术部那帮兄弟们用命在顶着！”
“资本层面，我们所有的融资渠道，都被他们提前截断了！我试着联系了之前所有对我们表示过兴趣的VC，没有一家敢接我的电话！”
李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指着身后那巨大的电子沙盘，那上面，代表着我们“星火”的蓝色版图，己经被“深渊”的红色，侵蚀得只剩下核心的一小块，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被蚕食。
“我们……最多，还能再撑三天。”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力和绝望，“三天之后，资金链断裂，服务器就会被强制关停。”
“到时候，我们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王胖子和孟婕的目光，都聚焦在我的脸上，眼神里，充满了期盼，也充满了忐忑。
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必死的绝境。
一个，除非有神明降临，否则，根本不可能翻盘的……死局。
然而，我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没有焦虑，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凝重都没有。
我的平静，让李默感到了不安。他以为我没有听懂问题的严重性，正想开口补充。
我却抬起手，打断了他。
我缓缓走到那巨大的电子沙盘前，看着那片，代表着“深渊”的、刺眼的红色，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微笑。
“疯狗？”我轻声说道，“不，他不是疯狗。”
“他只是一个……迷失在黑暗森林里的猎人。”
“因为，找不到真正的目标，所以，只能疯狂地，朝着西周的每一棵树，胡乱开枪。”
“试图用，巨大的声响，来掩盖他内心的……恐惧。”
我的话，让李默、王胖子和孟婕三个人，都愣住了。
他们完全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会用“恐惧”这个词，来形容那个，把我们逼入绝境的、不可一世的林刻。
我没有解释。
因为，他们不知道，我所知道的一切。
他们眼中的这场战争，是星火与深渊的商业战争。
而在我眼中，这，只不过是，一场，即将拉开序幕的……猎杀游戏。
而林刻，和他的“深渊”，不过是，幽灵，为我准备好的，最显眼，也最完美的……猎物。
“从现在开始，”我转过身，看着他们，下达了，我回归之后的第一道指令，“停止，一切，针对‘深渊’的防御和反击。”
“什么？！”李默失声叫道，以为自己听错了。
“停止，一切，拉新和促活的运营活动。”我继续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陈默你疯了？！”王胖子也急了，“我们现在就是在悬崖边上！你让我们松手？！”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惊愕，目光，落在了孟婕身上。
“孟婕，通知财务部，从明天开始，除了基本工资，暂停发放公司所有人的绩效和奖金。”
这句话，如同一颗炸雷，在办公室里轰然炸响！
孟婕的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
“陈默……”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公司，会立刻分崩离析！人心，会彻底散掉！”
我看着他们三张，写满了震惊、不解，甚至是失望的脸，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
“但，我更知道。”
“一场，真正的大风暴，要来了。”
“在风暴来临之前，我需要做的，不是去修补这艘，己经千疮百孔的船。”
“而是，要看清楚，在这艘船上，到底哪些人，是真正，愿意和我一起，抱着一块木板，也要，冲进风暴中心的人。”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至于，林刻……”
我顿了顿，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部，零交给我的、黑色的量子通讯终端。
在李默他们，困惑的目光中，我调出了一个，只有“零”一个联系人的通讯录。
“他，和他那些，所谓的‘攻击’……”
我看着李默，问道：“把你们追踪到的，攻击我们服务器的，最主要的那个，肉鸡集群的控制IP，报给我。”
李默虽然满心不解，但还是下意识地，报出了一串，他早己烂熟于心的IP地址。
我，低下头，将这串IP地址，通过终端，用一条最简单的文本信息，发送了出去。
然后，我将手机，屏幕朝下，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
“……从这一秒开始，将不复存在。”
我说完，静静地，看着他们。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
李默、王胖子、孟婕，三个人，都用一种，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完全无法理解，我，刚刚做了什么。
一秒。
两秒。
三秒。
……
“滴滴滴滴滴——！！！”
突然！
李默口袋里的对讲机，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般的、急促的警报声！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对讲机，按下了接听键。
“李总！李总！！”对讲机那头，传来了技术部负责人，那因为极度的震惊和狂喜，而完全变了调的、尖锐的嘶吼，“攻击……攻击停了！！”
“所有的攻击……在一秒钟之内……全都停了！！”
“不是暂歇！是……是彻底消失了！！”
“我们……我们后台的所有数据流，全都……恢复正常了！！”
“天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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