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老工业区，像一块被时光遗忘的伤疤，粘贴在繁华都市的边缘。废弃的厂房如同巨兽的骨架，在暮色中沉默矗立，锈蚀的管道和破碎的窗户诉说着昔日的喧嚣与如今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混合着铁锈、化工废料和潮湿霉菌的刺鼻气味。
陈野将车停在几条街外一个破败的修车厂背后，换上了一身深色的旧工装，脚上是结实的工装靴，脸上蒙着防尘面罩，只露出一双在暮色中格外警觉的眼睛。他背着一个不起眼的黑色背包，里面装着强光手电、便携式气体检测仪、高像素夜拍相机、还有几样“以备不时之需”的小工具。
他像一只熟悉阴影的猫，借助断墙、废弃集装箱和丛生的杂草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了红星染料厂锈迹斑斑的厂区大门。巨大的铁门被一根粗重的铁链锁着，但旁边围墙有一处坍塌的豁口，刚好容一人通过。
钻进厂区，一股更浓重的陈腐气味扑面而来。夕阳的余晖勉强照亮这片废墟，巨大的反应釜、蜿蜒的管道、破碎的传送带，所有的一切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暗绿色的苔藓。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连鸟鸣虫叫都听不到，只有风吹过破洞发出的呜咽声。
陈野打开气体检测仪，确认没有致命气体泄漏，然后打开了强光手电。光柱像一把利剑，刺破昏暗，所照之处，尘埃飞舞。
他没有盲目乱闯，而是先根据进来前查到的简陋厂区布局图，朝着可能是当年主要生产车间和原料仓库的方向摸去。脚下的碎石和碎玻璃发出细微的声响，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
生产车间内部更是破败不堪，巨大的搅拌罐如同沉默的史前巨蛋，罐壁上残留着各种己经褪色但依然诡异的彩色污渍。陈野小心翼翼地穿行其间，手电光仔细扫过地面、墙壁、任何可能留有近期活动痕迹的地方。
灰尘，到处都是厚厚的、均匀的灰尘。似乎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难道判断错了？凶手只是用了旧染料，并非在这里活动？
他不甘心，又摸向原料仓库。仓库的大门虚掩着，里面堆满了破损的编织袋，里面漏出的是一些己经板结变色的化学粉末，空气中那股刺鼻味更浓了。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手电光无意间扫过仓库最里面一个角落。那里堆放的废弃木箱似乎有被近期移动过的痕迹——箱子上的灰尘分布不均，旁边地面上有浅浅的拖拽印记。
陈野的心跳加快了几分。他悄无声息地靠近，发现木箱后面，竟然隐藏着一个向下的、狭窄的铁梯入口，下面似乎是地下室或者防空洞。入口处的灰尘明显被踩乱过，铁梯扶手上也有相对新鲜的摩擦痕迹。
有人最近下去过！
他深吸一口气，侧耳倾听，下面没有任何声音。他调整了一下背包，拔出腰间的强光手电（备用），咬在嘴里，双手保持灵活，小心翼翼地沿着锈蚀的铁梯向下走去。
梯子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下面空间不大，像是个废弃的储藏间，空气更加污浊潮湿。手电筒扫过，角落里堆着一些破旧的劳动保护用品和废弃文件。
但吸引陈野目光的，是房间中央。那里有一小片地方被打扫得相对干净，摆放着一张破旧的小木桌，桌上竟然有一盏用旧电线接起来的、落满灰尘但似乎尚能使用的台灯。桌旁还有一个翻倒的木箱，当做凳子。
更重要的是，桌子旁边的地面上，散落着几个空的玻璃罐，罐壁内侧残留着少许暗红色的、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镜中寻踪 己经干涸的粘稠物质！那颜色，和苏芮发现的染料极其相似！
陈野立刻用相机多角度拍照，然后小心地用证物袋收集了其中一个残留物最多的罐子。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开始检查那张破桌子。
抽屉是空的。但当他用手电光以极低的角度扫过桌面时，发现木质桌面上有一些极其模糊的、似乎是用指甲或硬物刻划留下的痕迹。
他凑近仔细辨认。那是一些杂乱无章的线条，但隐约能看出是几个反复刻画的词，因为刻痕很浅，又被灰尘半覆盖，很难看清全貌。他勉强辨认出几个字：
“……账……不清……”
“……诬陷……”
还有一个词，被反复刻画得最深，几乎带着一种刻骨的恨意：
“……赎罪……”
赎罪？谁赎罪？向谁赎罪？
陈野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这个阴暗的地下空间，仿佛还残留着某个曾在此逗留之人强烈的负面情绪。
就在这时，他耳朵微微一动，听到头顶厂区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踩到碎石的声响！
不是风吹的！有人！
陈野瞬间熄灭了手电，整个人缩进桌子下方的阴影里，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他轻轻从背包侧袋摸出一个小小的、带夜视功能的便携摄像头，悄悄调整角度，对准楼梯入口方向。
上面传来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似乎在厂区内缓慢移动，像是在寻找什么，或者……是在确认有没有人进来。
脚步声在仓库门口停顿了一下，然后，竟然朝着这个地下室的入口方向过来了！
陈野握紧了口袋里的防身喷雾，全身肌肉绷紧，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
那脚步声在入口处停顿了更长时间，似乎是在观察。然后，陈野听到了一声极轻的、仿佛是冷哼的声音。
接着，脚步声竟然远去了，渐渐消失。
陈野没有立刻动，又在黑暗中潜伏了足足五分钟，确认上面再无任何动静后，才缓缓松了口气，重新打开手电。
冷汗己经浸湿了他的后背。
刚才那个人是谁？是凶手吗？他是不是发现了自己？那声冷哼是什么意思？警告？还是不屑？
他不敢久留，迅速将桌面上的刻痕也清晰拍摄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爬出地下室，钻出厂房废墟，重新呼吸到外面相对新鲜的空气时，陈野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如同巨兽残骸般的染料厂，暮色中，它显得更加阴森诡秘。
他拍到了染料的残留物，发现了有人活动的痕迹，看到了那些充满恨意的刻字。
但这趟探查，非但没有让事情变得清晰，反而带来了更多的疑问和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那个刻下“赎罪”的人，和杀死林文山的凶手，是什么关系？
红星染料厂的尘埃之下，埋藏的不只是废弃的机器，似乎还有一段充满怨毒的往事。
而这段往事，正透过十年光阴，将冰冷的触手伸向了现在。
他必须马上把这里的情况告诉陆时和苏芮。
那个隐藏的“幽灵手”，可能比他们想象的，离得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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