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审讯室的灯光永远是一种令人不适的冷白色，照得人皮肤发青，无所遁形。徐浩坐在硬木椅子上，略显拘谨，但眼神里并没有多少慌乱，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和……坦然？
陆时和周局坐在他对面，苏芮则在隔壁的观察室，通过单向玻璃注视着里面的每一丝动静。陈野没有出现在局里，但陆时知道，他此刻一定在某个角落，通过他自己的渠道密切关注着，并试图挖掘更多关于徐浩的信息。
“徐浩，知道我们为什么请你来吗？”周局开门见山，语气平稳却带着压迫感。
徐浩抬起眼，眼神有些闪烁，声音不高但清晰：“大概……是因为林文山的事吧？新闻上看到了。”
“你认识林文山？”
“认识。”徐浩回答得很干脆，甚至带着一点恨意，“他害死了我爸，红星染料厂的厂长，徐昌明。这事儿当年不少人都知道。”
他首接承认了与死者的恩怨，这反而让周局和陆时有些意外。通常有嫌疑的人都会极力撇清关系。
“所以，你对林文山的死，有什么看法？”陆时接过话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徐浩的每一个微表情。
徐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近乎冷酷的笑意：“看法？我只能说，天道好轮回。他那种人，迟早会有报应。但我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艺术。”他特意用了“艺术”这个词，让陆时的心头微微一跳。
“案发当晚，也就是上周三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之间，你在哪里？”周局切入核心问题。
徐浩似乎早有准备，不假思索地回答：“在家。我一个人住，城北的出租屋。”
“有谁能证明吗？”
“没有。”徐浩摇头，“我没什么朋友，晚上基本都在家弄我的东西。”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家里装了监控摄像头，门口一个，客厅一个，为了安全。监控应该能拍到我在家。”
提供监控？这又是出乎意料的配合。
技术人员很快取来了徐浩提供的监控硬盘备份。在另一间办公室，陆时、周局和苏芮一起查看了案发时间段的内容。
监控画面很清晰。门口摄像头显示，徐浩在周三晚上七点左右提着外卖回家后，就再未出门。客厅的摄像头角度覆盖了沙发和部分工作区，画面显示徐浩大部分时间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打游戏，期间起来去过几次厕所、接水，行为轨迹自然，时间线上完全覆盖了案发的关键时段。画面中的徐浩穿着家居服，神态放松，没有任何异常。
从监控证据上看，徐浩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视频有没有可能被篡改过？”周局皱眉问技术人员。
技术人员摇头：“初步检查，视频流是完整的，时间戳连贯，没有发现明显的剪辑或拼接痕迹。当然，如果是高手做的深层伪造，需要更专业的设备和时间来检测。”
审讯室内，再次面对徐浩时，周局的语气凝重了许多：“徐浩，你的监控视频显示你当晚在家。但我们有理由相信，你与林文山的死有关。你对此有什么解释？”
徐浩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有嘲讽，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就因为我和他有仇，所以我就一定是凶手？警官，现在是要搞有罪推定吗？我是恨他，巴不得他倒霉，但我没那么蠢，也不会用这种方式去报复。我有我的生活，虽然不怎么样，但也不想就这么毁了。”
他说的合情合理，情绪表达也恰到好处。
陆时一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徐浩，特别是他的左手腕。徐浩穿着长袖卫衣，手腕被遮得严严实实。
“徐浩，”陆时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能看看你的左手腕吗？”
徐浩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极快的慌乱，虽然瞬间就被掩饰过去，但没能逃过陆时和苏芮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语气变得有些生硬：“手腕？有什么好看的？我手腕上没什么。”
“只是例行检查。”陆时的目光紧紧锁定他。
徐浩犹豫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最终不情不愿地慢慢卷起了左袖口。
手腕露了出来。皮肤正常，没有任何疤痕。
不是他？还是……他刻意掩饰了？陆时记得，“幽灵手”的十字疤痕是在左手腕内侧。徐浩刚才的动作，并没有完全露出内侧。
“能把手掌向上，让我们看清楚内侧吗？”陆时继续要求。
徐浩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动作更加迟疑。就在他即将翻过手腕的瞬间，他的律师终于赶到了——这是周局按照规定，在传讯初期就通知的。律师一进来，立刻以程序问题和当事人疲劳为由，要求中止询问。
时机被巧妙地打断了。
最终，在没有首接证据的情况下，警方无法继续扣留徐浩，只能让他暂时离开，但要求他随时配合调查，不得离开本市。
徐浩在律师的陪同下离开时，回头看了陆时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似乎有怨恨，有挑衅，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审讯室的门关上，气氛压抑。
“监控视频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真的。”周局揉着太阳穴，“而且他对手腕的反应，很可疑。”
苏芮从观察室走进来，语气冷静：“他的微表情在听到手腕时出现了明显的应激反应。他在隐瞒什么。但监控视频，目前从技术层面看，没有破绽。”
陆时沉默着，他的首觉告诉他，徐浩就是关键人物。那个监控视频，一定是关键！凶手能篡改美术馆的监控，为什么不能伪造一个在家里的监控？
但如何证明？需要时间，而徐浩现在被释放，随时可能销毁证据甚至逃跑。
就在这时，陆时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野发来的加密信息，内容简短却令人心惊：
“查了徐浩的底。他这两年接触过暗网上的一个加密技术论坛，ID匿了，但交易记录显示他购买过一套高级的‘实时视频流伪造工具’，用的是比特币。这东西，理论上可以制造出以假乱真的监控录像。”
陆时瞳孔骤缩。
他立刻将信息内容告知周局和苏芮。
苏芮的脸色立刻变了：“实时视频流伪造？如果是这样，那视频的检测难度会极大增加！我们需要最顶尖的音频视频鉴证专家！”
周局当机立断：“立刻申请对徐浩住所的搜查令！重点搜查他的电子设备！同时，技术科成立专班，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把那套监控视频里里外外扒一层皮！我就不信，真有天衣无缝的伪装！”
看似完美的伪装，在交叉的信息和锲而不舍的追查下，终于露出了一丝裂缝。
然而，徐浩己经被放走了。这条裂缝，是否能赶在他彻底消失前，被撕扯成突破口？
时间，再次变得紧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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