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审讯室的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冰冷的白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徐浩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照得无所遁形。他坐在硬木椅子上，双手戴着手铐，放在桌面上，指尖却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着。与之前被传讯时相比，他脸上的桀骜和故作镇定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眼底难以掩饰的慌乱。被捕时的挣扎在他衣服上留下了褶皱，头发也有些凌乱。
陆时坐在他对面，神色平静，目光却像手术刀一样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首抵内心。周局坐在一旁，气场威严，形成压迫。单向玻璃后面，苏芮和陈野密切关注着里面的每一丝动静。苏芮拿着笔记本，准备记录关键的心理反应和言语矛盾；陈野则眯着眼，像打量猎物一样审视着徐浩，试图找出他伪装下的破绽。
“徐浩，”陆时开口了，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又见面了。这次，环境不一样了。”
徐浩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却显得有些僵硬：“是啊，你们厉害，把我抓来了。然后呢？就凭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证据’？”
“证据很扎实。”陆时没有理会他的挑衅，而是如同陈述事实般，一条条摆出来，“红星染料厂地下室，你留下的染料空罐。你家里洗手池边的染料残留，和现场镜片上发现的，成分完全一致。还有你鞋底缝隙里，嵌着美术馆案发现场特有的地板蜡微粒。这些，都不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而是铁证。”
每说出一条，徐浩的脸色就白一分，但他仍然强撑着：“那又怎么样？我去过美术馆怎么了？我去看过展览不行吗？染料？我爱好化学，自己捣鼓点东西犯法吗？红星厂？那是我爸的厂子，我去看看不行？”
“看展览需要特意挑选闭馆后的深夜，并且破坏监控吗？”陆时的语气依旧平静，却步步紧逼，“爱好化学需要去暗网购买‘幻影匠人’定制的高强度反光膜和微型强光LED吗？需要按照红星厂1998年的淘汰配方，定制特殊染料吗？”
陆时精准地说出了“幻影匠人”和“1998年配方”这些关键词，像两记重拳，狠狠砸在徐浩的心理防线上。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瞬间急促起来，显然没料到警方连这些隐秘的交易细节都掌握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徐浩的声音开始发虚，眼神躲闪。
“你知道。”陆时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声音压低，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你不仅知道，你还为此策划了整整一年。你研究光学，研究心理学，研究林文山的习惯。你把他引到那个布满镜子的展厅，因为那里是你的舞台。你戴着镜面面具，利用反光，在他面前像幽灵一样出现，又像幽灵一样消失。你让他体验极致的恐惧，然后在最绝望的时候，用一块锋利的镜片，割开了他的喉咙——就像当年，那场丑闻和舆论，一点点割开你父亲的生命一样。”
陆时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徐浩的心上。他不是在提问，而是在复述，仿佛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这种代入感极强的侧写，让徐浩仿佛又被拉回了那个充满镜子和血腥气的夜晚。
“你胡说！你根本不懂！”徐浩猛地抬起头，眼睛布满血丝，情绪激动起来，“我爸是被他逼死的！是被他们诬陷的！林文山那个伪君子，他靠着举报上位，踩着我家人的尸骨！他凭什么活得好好的？！他凭什么？！”
“所以，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镜中寻踪》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你就要用这种方式替你父亲讨回公道？”陆时抓住他情绪的突破口，立刻跟进，“你觉得这是复仇？是正义？”
“难道不是吗？！”徐浩几乎是在嘶吼，“他该死！他早就该死了！我只不过是把迟到的审判执行了而己！那种人渣，法律能拿他怎么样？只有我！只有我能让他付出代价！”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青筋暴起，长期压抑的仇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陆时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这波情绪稍微平复，才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语气，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么，‘幽灵手’呢？那个十字疤痕的标记，是你留下的吗？还是说，是‘他’教你这么做的？”
“幽灵手”三个字和“十字疤痕”像一道冰水，瞬间浇灭了徐浩部分失控的怒火。他猛地愣住，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恐惧，那恐惧甚至超过了他刚才被揭露罪行的慌乱。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立刻又死死咬住嘴唇，低下头，不再看陆时。
这个反应，被单向玻璃后的苏芮和陈野清晰地捕捉到了。
“他在害怕。”苏芮冷静地记录，“对‘幽灵手’的反应比对指控本身更强烈。”
“妈的，果然有鬼！”陈野啐了一口。
审讯室内，陆时知道，他触碰到核心了。
“徐浩，”他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引导性的意味，“你是个聪明人，有技术，有耐心。但这场‘镜宫谋杀’，真的完全出自你的构想吗？那个标记，那种冷静到极致的手法，背后是不是还有另一只手在推动？你是在替父报仇，还是……被人当成了棋子？”
徐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双手紧紧握拳，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内心在进行着天人交战。承认自己是主谋，罪责难逃。但如果说背后还有人，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可能被利用，意味着那个真正的“幽灵手”……
他不敢想下去。
长时间的沉默。审讯室里只剩下徐浩粗重的呼吸声和时钟滴答的走动声。
终于，徐浩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在椅子上，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是我……都是我干的。策划，买工具，杀人……没有别人。”
他承认了。
但陆时、周局，以及单向玻璃后的苏芮和陈野，都清晰地看到了他承认时，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承认了罪行，却似乎在用这种方式，保护着某个更深的秘密，或者说，保护自己免受某个更可怕的威胁。
陆时没有继续逼问关于“幽灵手”的事情。他知道，此刻的徐浩己经到了临界点，再逼下去，可能会适得其反。
他站起身，对周局点了点头。
首次审讯，看似取得了重大突破——徐浩承认了谋杀。
但萦绕在几人心头的疑云，却更加浓重了。
那个让徐浩感到极度恐惧的“幽灵手”，究竟是谁？
徐浩的认罪，是故事的结束，还是另一个更危险迷局的开始？
审讯室的门关上，将徐浩和那个未解的谜团，一同锁在了冰冷的白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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