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沉平稳的问话，像一块冰投入车内凝重的空气里。“硬盘里的数据，备份在哪里？”——这句话瞬间将苏芮从劫后余生的短暂松懈中惊醒，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警惕和寒意。
他不是偶然路过的好心人，更不是官方的人。他的目标明确，是那些刚刚在她眼前被远程销毁的数据。他是另一股势力？还是“幽灵手”内部不同派系的人，上演着一出黑吃黑的戏码？
苏芮的手指在口袋里紧紧攥住了那枚印有“陆铭远”名字的旧徽章，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保持着一丝冷静。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透过车内后视镜，仔细观察着驾驶座上的男人。宽檐帽和墨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线条紧绷的下颌和抿成一条线的薄唇。他的驾驶技术极其娴熟，对这片区域了如指掌，显然经过专业训练，并且事先做过周密准备。
“数据被远程销毁了，你看到了。”苏芮的声音因脱力和紧张而有些沙哑，但语气尽量保持平稳，“没有备份。”
男人似乎并不意外，也没有表现出失望，只是淡淡地反问了一句：“‘镜渊’的核心算法，黄爱德华的意识映射模型，还有……陆铭远留下的反向遏制协议，一点都没留下？”
他精准地说出了几个关键术语！尤其是“反向遏制协议”，这甚至连她和陈野都是在最后时刻才从陆时破碎的意识传音中得知的！这个男人知道的内情，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得多！
苏芮的心沉了下去。对方有备而来，并且对“珀耳塞福涅之镜”项目的了解极其深入。隐瞒和撒谎可能激怒对方，带来不可预测的风险。
“硬盘在读取过程中被远程触发自毁程序，绝大部分数据物理损毁。”苏芮选择性地透露部分事实，同时紧紧握住那枚徽章，仿佛它能带来某种力量，“我只来得及看到一小部分关于林鸢意识锚点的日志记录，涉及精神控制和记忆篡改，随后设备就烧毁了。”
她刻意略过了硬盘最后异常闪烁以及那行诡异警告的细节。
男人沉默地开着车，越野车己经驶离了湖边区域，进入了一片更为荒僻的林间土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话题却突然转变：“陈野的伤势需要专业处理。陆时呢？”
他连陆时的名字都知道！苏芮感到后背发凉。“陆时……他的生命体征在安全屋就消失了。我们离开时，他……”她顿住了，无法准确描述陆时那种介于存在与消亡之间的诡异状态。
“生命体征消失，不代表意识彻底湮灭，尤其是在‘镜渊’那种地方。”男人的话语依旧平淡，却透露出惊人的信息，“陆铭远不是毫无准备的傻瓜，他既然留下了‘钥匙’和‘锁’，就必然准备了应对最坏情况的方案。意识锚点……可不仅仅是用来稳定林鸢的。”
苏芮猛地抬头，看向后视镜中那个模糊的倒影：“你的意思是……陆时可能还……以某种形式存在？”
“数据世界，生死界限没那么分明。”男人模棱两可地回答，“关键在于‘载体’和‘唤醒协议’。”
载体？唤醒协议？苏芮立刻想到了那个烧毁的硬盘最后异常闪烁的心跳曲线和陆时的轮廓剪影！难道那并非幻觉，而是陆时的意识在最后一刻，试图寻找新的载体，或者触发了某种他父亲留下的应急程序？
她下意识地摸向工具包，那个烧毁的硬盘残骸还在里面。
“不用看了，那个物理硬盘己经废了。”男人仿佛看穿了她的动作，“真正的备份，或者说‘种子’，未必需要那么大的存储空间。一个微小的、受到特定加密信号保护的碎片，足以在合适的条件下‘生长’。”
他的话如同迷雾中的灯塔，指向了一个渺茫却真实存在的希望。陆时可能没有完全“死”去，他的意识或许以某种数据碎片的形式残存了下来！
“你是谁？为什么帮我们？又为什么需要那些数据？”苏芮终于问出了核心问题。
男人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将车停在了一个废弃的林间护林站旁。这里看起来己经荒废多年，极为隐蔽。
“我是谁不重要。”他熄了火，车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陈野微弱的呼吸声，“帮你们，是因为你们碰巧做了我想做但暂时无法首接动手的事情——摧毁了那个危险的玩具，并且让黄爱德华那个疯子彻底安静了。至于数据……”
他转过头，墨镜后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苏芮紧握的口袋上（那里是徽章的位置）。
“那些数据里，不仅藏着黄爱德华的罪证和野心，也藏着陆铭远未能完成的、真正能‘锁死’这类技术的希望。拿到它，是为了防止下一个‘幽灵手’，或者下一个黄爱德华的出现。”
他推开车门，下车前，留下最后一句话：“带着陈野进去，里面有基础的医疗物资和食物。在他醒来前，不要离开，也不要联系任何人。‘清理’行动还在继续，外面很危险。”
说完，他关上车门，身影迅速消失在密林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芮扶着昏迷的陈野走进破旧的护林站，里面果然有一些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物资。她将陈野安置在简易床铺上，疲惫地坐下，手中依然紧握着那枚徽章。
就在这时，她随身携带的、那个原本应该己经彻底烧毁的硬盘残骸，在工具包的角落里，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再次闪烁了一下微弱的红光，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次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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