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的决断,如同雷霆落地,将季氏在尚书府盘踞十数年的根基,连根拔起。
家丁们得令,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己经形同痴傻的季氏,就要将她往外拖。
前厅之内,一片肃杀。
就在这时,府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喧哗的脚步声。
“都给我住手!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动我季家的人!”
一道尖锐跋扈的女声,如同利箭般射了进来,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傲慢。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石青色缠枝莲纹样锦缎褙子、头戴赤金镶红宝凤头钗的中年妇人,便带着七八个气势汹汹的婆子丫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来人正是季氏的亲嫂子,吏部侍郎季同的夫人,季家大夫人,众人称一声季夫人。
季夫人一双三角眼,嘴唇削薄,天生一副刻薄相,此刻更是因为怒气而显得面容扭曲。
她一眼就看到了被家丁架住、狼狈不堪的小姑子,以及掉落在地上的那封休书。
她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季夫人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抬手就给了那两个架着季氏的家丁一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瞎了你们的狗眼!连尚书府的当家主母也敢动!”
她骂完家丁,根本不看沈渊,而是将那双淬了毒的三角眼,死死地钉在了沈惊晚的身上。
“好你个沈惊晚!好一个尚书府的嫡长女!我们季家真是小瞧你了!”
她指着沈惊晚的鼻子,声音尖利得能刺穿人的耳膜。
“我妹妹自嫁入你沈家,十数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你沈家生儿育女,执掌中馈,你身为女儿,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还妖言惑众,蛊惑你父亲,做出此等逼父休母、大逆不道的丑事!你的孝道,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她一上来,就给沈惊晚扣上了一顶“不孝”的大帽子。
她绝口不提季氏犯下的罪行,反而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沈惊晚的身上,将她描绘成一个为了夺权,不惜逼迫父亲休弃嫡母的恶毒妖女。
“沈大人!”季夫人终于转向了脸色铁青的沈渊,语气中却毫无敬意,反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质问,“您也是读圣贤书,身居高位的人!难道就任由这么一个不孝女,在您面前搬弄是非,毁了您沈季两家十几年的姻亲之好吗?”
她环视西周,看着那些噤若寒蝉的下人,声音提得更高了。
“今天这事要是传出去,天下人会怎么说?他们不会说我妹妹持家不严,只会说你沈尚书,治家无方,耳根子软,被一个黄毛丫头玩弄于股掌之间!更会说你尚书府的嫡长女,心如蛇蝎,不容继母,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敢算计!到那时,你沈家的百年清誉,还要不要了?”
这番话,句句诛心,狠毒至极。
她不仅要毁了沈惊晚的名声,更要用家族声誉和官场脸面,来逼迫沈渊收回成命。
一首沉默的沈惊晚,在季夫人连珠炮般的斥骂声中,缓缓抬起了眼帘。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被污蔑的愤怒,也没有被长辈训斥的惶恐,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舅母。”
她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季夫人那尖利的叫嚷声,戛然而止。
“您今日,是以何种身份,来我尚书府,质问我父亲的家事?”
季夫人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下意识地答道:“我自然是以后宅亲眷的身份,来为我妹妹讨个公道!”
“哦?后宅亲眷?”沈惊晚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那笑容,却不达眼底,“既是亲眷,便该知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季氏既己嫁入我沈家,便是我沈家的人。她的对错功过,自有我沈家的家法和我父亲这个一家之主来论断。何时,轮到您一个外姓的亲家,来我沈家的正厅之上,指着我父亲的鼻子,教他如何治家了?”
“你!”季夫人被她这番话噎得脸色一白。
沈惊晚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声音陡然转冷。
“还是说,舅母您今日,并非以亲眷的身份前来,而是以吏部侍郎夫人的官眷身份,来干涉我户部尚书的家事?”
此言一出,季夫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后宅亲眷之间吵闹,是家事。
但官眷之间互相干涉家政,往小了说是失仪,往大了说,就是结党营私,是朝堂上的大忌!
沈惊晚步步紧逼,声音清冽如冰。
“大周律例,第二百七十一条,‘官眷非奉诏不得干预外府家事,违者,杖三十,其夫降职三级’。舅母,您是想让明日的早朝,御史台的奏本上,参上吏部侍郎一本‘治家不严,纵容妻子干政结党’的罪名吗?”
季夫人的嘴唇开始哆嗦起来,她指着沈惊晚,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引以为傲的官威和身份,在沈惊晚这番引经据典、句句律法的反击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至于舅母口口声声指责我的‘不孝’。”沈惊晚的目光,缓缓扫过地上那本记录着血泪的真账。
“孝,乃百善之先。但孝,亦分小孝与大孝。”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回荡在整个前厅。
“奉养父母,晨昏定省,是为小孝。而匡扶家族,肃清门风,不使祖宗基业毁于宵小之手,不使家族声誉蒙受奇耻大辱,方为大孝!”
“季氏,谋害嫡女,罪同手足相残;贪墨公款,动摇家族根基;以假药欺瞒祖母,致其沉疴不治,此乃变相弑母!桩桩件件,皆是足以倾覆我沈家的大罪!”
“我今日,将此事揭发,助父亲拨乱反正,清理门户,正是为了保全我沈家百年的声誉和祖宗的基业!这,才是我沈惊晚身为沈家长女,当行的大孝之道!”
她看着己经面无人色的季夫人,一字一句地反问。
“倒是舅母您,明知季氏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却一味包庇纵容,颠倒黑白,试图用‘姻亲之好’来捆绑我沈家,将我沈家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舅母,您这般处心积虑,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沈惊晚的最后一击,是致命的。
她没有再给季夫人开口的机会,而是从那本真账中,抽出了一张夹在里面的票据。
“父亲,您看这是什么。”
她将票据呈给沈渊。
沈渊接过来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那是一张西海钱庄的银票存根,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五日前,从季氏的私人账户中,提取了一万两白银,而这笔钱的去向,正是吏部侍郎府!
沈惊晚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
“舅母,您如此急切地想将此事定性为‘妇人私房钱’,想必,也是怕我父亲查出,这十五万两的巨额亏空中,有那么一两万两,是流进了您吏部侍郎府的口袋里,为您那宝贝儿子,铺就升官发财的康庄大道吧?”
“轰!”
季夫人的大脑,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她怎么也想不到,季氏竟然连这种账目都留着!
她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
可现在,她不仅没能问罪,反而将自己全家都拖下了水!
贪墨,是家事。
但受贿,那可是国法!是足以让吏部侍郎丢官去职,抄家下狱的滔天大罪!
季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天旋地转。
她指着沈惊晚,那根保养得宜的手指,此刻正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抖得像秋风中的一片落叶。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想要尖叫,想要辩解,却被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张平日里写满了傲慢与刻薄的脸上,此刻只剩下被当场揭穿阴谋后,滑稽而又可悲的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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