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笼罩着整座尚书府。
白日里的血腥与喧嚣，都己沉寂。
只剩下巡夜家丁的脚步声，和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
沈惊晚的院落里，灯火通明。
云珠刚刚为她换上一杯热茶，脸上还带着未消的兴奋。
“小姐，您真是神了！”
“我刚听外面的人说，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说您为那楚修文订了一口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
“现在，所有人都等着看今晚十里亭的好戏呢！”
“看那楚修文，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云珠说得眉飞色舞，只觉得心中出了一口恶气。
沈惊晚却只是淡淡地呷了一口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会去的。”
“啊？”云珠又愣住了，“都这样了，他还敢去？”
“他若不去，就等于向全京城的人承认，他怕了我。”
“他靖北侯世子的颜面，比他的命，更重要。”
“所以，他不仅会去，还会带上更多的人，布下更周密的陷阱。”
“他要将今晚的羞辱，加倍地，还回来。”
云珠听得心中一凛，脸上的兴奋，瞬间变成了担忧。
“那……那我们怎么办？”
“小姐，您今晚，可千万不能出府啊！”
“我没说，我要出府。”
沈惊晚放下茶杯，缓缓站起身。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一股夹杂着草木清香的夜风，吹了进来，拂动着她的发梢。
她的目光，望向了府邸深处，一个漆黑的角落。
那里，是静思苑的方向。
“云珠。”
“奴婢在。”
“去，给我找一套夜行衣来。”
云珠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夜……夜行衣？”
“小姐，您……您要这个做什么？”
“难道……您是要……”
她不敢想下去了。
沈惊晚没有回答她。
她的眼神，在深沉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也格外冰冷。
……
子时。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尚书府的夜色之中。
她的动作，轻盈而敏捷，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巡夜的家丁。
很快，她便来到了静思-苑那高高的院墙之下。
这里是府中最偏僻、最冷清的角落。
连虫鸣声，都显得格外稀疏。
沈惊晚抬头，看了一眼那足有两人高的院墙。
她后退几步，随即，猛地向前助跑。
她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冲向墙壁。
在即将撞上墙壁的瞬间，她的脚尖，在墙面上，极其轻巧地，连点三下。
每一次借力，她的身体，都会向上窜升一大截。
最终，她的双手，稳稳地，抓住了墙头的青瓦。
一个漂亮的翻身，她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内。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多余的声响。
院内，一片死寂。
只有一间厢房里，还亮着一豆昏黄的灯火。
沈惊晚的身体，如同壁虎一般，紧贴着墙根的阴影，向着那间亮灯的厢房，缓缓靠近。
她来到窗下，用手指，轻轻地，捅破了窗户纸。
她将眼睛，凑了上去。
房间之内，陈设简陋。
沈清柔正坐在一张梳妆台前。
她的脸上，己经没有了白日里的疯狂与崩溃。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病态的平静。
她的手中，正拿着一把锋利的眉刀。
她没有在修眉。
而是在自己的手臂上，一下一下地，划着。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
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鲜血，从那一道道细长的伤口中，缓缓渗出。
染红了她那身洗得发白的囚衣。
在她身旁，那两个负责看守她的粗使婆子，早己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腻的香气。
是软骨香。
沈惊晚的眉头，微微皱起。
她没想到，沈清柔的手中，竟然还有这种东西。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轻轻地，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黑衣人，闪身而入。
那黑衣人身材高大，动作矫健，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
他一进门，便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地说道：
“主子。”
沈清柔没有回头。
她只是用那把还沾着血的眉刀，在烛火上，烤了烤。
发出“滋啦”一声轻响。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
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回主子，都己安排妥当。”
“楚修文，己经带人，去了十里亭。”
“他身边，除了侯府的护卫，还带了几个江湖上的好手。”
“看来，是下定决心，要将沈惊晚，置于死地了。”
黑衣人恭敬地回答道。
沈清柔闻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很好。”
“沈惊晚那个贱人，自以为聪明，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以为，她是在给楚修文设局。”
“殊不知，她自己，也早己成了我局中的，一枚棋子。”
她缓缓转过身，那张苍白的脸上，因为兴奋，而泛起了一丝病态的潮红。
她的眼神，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疯狂。
“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回主子，都己备好。”
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瓶，和一个用油纸包裹着的东西。
“上好的‘迷魂引’，和十斤足量的硫磺。”
“只要楚修文的人，一与啸月卫交上手。”
“我们的人，便可趁乱，将这两样东西，投入火中。”
“届时，整个十里亭，都会被毒烟笼罩。”
“无论是楚修-文的人，还是啸月卫。”
“都将，无一幸免。”
沈清柔闻言，发出了夜枭般，尖锐而畅快的笑声。
“哈哈哈哈！”
“好！好啊！”
“楚修文，你这个负心汉，既然得不到你，我便亲手，将你毁掉！”
“啸月卫，皇帝的走狗，正好，也一并，送你们上路！”
“至于沈惊晚……”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怨毒。
“她不去，最好。”
“她若是不去，明日，这‘袭杀皇差’的泼天大罪，就会有一半，算在尚书府的头上。”
“到时候，就算她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她若是去了，那更好。”
“正好，让她，跟她的那些姘头们，一起，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她的脸上，露出了大仇得报般的、扭曲的。
窗外，沈惊晚静静地听着这一切。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冷。
原来，这才是沈清柔，真正的后手。
她竟然，与前朝余孽，还有勾结！
她不仅要杀楚修文，要杀啸月卫。
她还要，将整个尚书府，都一起，拖下水！
好一招，一石三鸟的毒计！
就在这时，房间之内，那黑衣人，又开口了。
“主子，还有一事。”
“说。”
“城外，那批我们好不容易才运进京的‘东西’，己经安顿好了。”
“只是，看守的人手，有些不足。”
“您看……”
沈清柔闻言，眉头微蹙。
她沉吟了片刻，冷冷地说道：
“从府里，再调些人手过去。”
“就从……我二哥，沈书恒以前养的那批打手里，挑几个机灵的。”
“他们虽然蠢，但胜在忠心。”
“如今，二哥废了，正好，可以为我所用。”
“告诉他们，事成之后，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是。”黑衣人领命。
他站起身，正准备离开。
忽然，他的鼻子，猛地抽动了两下。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谁！”
他猛地一转身，目光如电，射向了窗户的方向！
“不对！”
“这空气里，怎么会有，血腥味？”
他一个箭步，就冲到了窗前！
他猛地一掌，将整扇窗户，都给震得粉碎！
窗外，月光如水。
空无一人。
只有几片被夜风吹落的树叶，在地上，打着旋。
黑衣人皱着眉，在窗外，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没有发现任何的脚印，和打斗的痕迹。
“怎么了？”沈清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回主子，没事。”
黑衣人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许是，属下多心了。”
“可能是，哪只夜猫，抓了老鼠，从这里经过吧。”
他说着，便转身，重新回到了房间里。
他没有注意到。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
在他头顶之上，那根横梁的阴影里。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叶子一般，缓缓地，将自己那双闪烁着冰冷寒芒的眼睛，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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