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傅氏集团总部大厦，顶层书房。
傅廷渊结束了一场跨国视频会议，按了按疲惫的眉心。
他没有立刻休息，而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习惯性地投向了对面那栋大楼。
在 48 层的位置，有一扇窗还亮着温暖的灯光。
像黑夜里一颗倔强又明亮的星。
他知道她还在那里。
或许是在为新招来的员工做培训，又或许是在为下一期的节目打磨文案。
她总是这样，一旦投入工作就忘了时间。
陈舟端着一杯温好的牛奶，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放在了他手边的桌上。
“傅总，很晚了。”
傅廷渊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陈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对面那扇亮着的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跟在傅廷渊身边十几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在外人眼中不染尘埃、无欲无求的男人心中藏着一片，从未对任何人言说过的深海。
而那片海的名字，叫唐念。
陈舟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
“傅总，您为唐小姐做了这么多，她……知道吗？”
傅廷渊缓缓地收回目光，端起那杯牛奶，却没有喝。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的思绪仿佛被这股暖意，拉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是一个同样燥热的盛夏。
……
彼时傅廷渊刚从国外回来，接手傅氏不久，正在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手段狠厉，在京圈树敌无数。
那段时间他每天都活在算计与被算计之中，生活里除了商业再无其他。
那天下午，他受邀参加一场京城高校联盟的慈善辩论赛，作为特邀嘉宾和赞助方。
他本是不想去的，觉得浪费时间。
但主办方是京城大学的校长，一位他很敬重的老前辈，他不好驳了对方面子。
会场里很吵，坐满了年轻而富有朝气的学生。
傅廷渊坐在第一排的嘉宾席，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流程册。
那天的总决赛辩题，是“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
正方是京城大学的王牌辩论队，他们抽到了“人性本善”，引经据典，言辞恳切，占据了场上的绝对优势。
反方则是名不见经传的京城传媒大学，他们抽到了“人性本恶”，从一开始就被正方压着打，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输掉比赛。
傅廷渊己经准备提前离场了。
就在这时，轮到了反方西辩做总结陈词。
一个穿着简单白衬衫的女孩站了起来。
她看起来很瘦，扎着一个简单的马尾，脸上还带着一丝学生气的青涩。
但当她开口的那一刻，整个嘈杂的会场仿佛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对方辩友，刚才滔滔不绝地为我们论证了人性中善的闪光点。我方承认，善是存在的。但我们今天讨论的是‘本’，是根源。”
她的声音清脆、冷静，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穿透力。
“我们为什么需要法律？为什么需要道德？为什么需要用后天的教育去约束我们的行为？正是因为在没有任何约束的情况下，人的本性是趋向于自私、贪婪和利己的。这，就是‘恶’的根源。”
“对方辩友举了很多英雄的例子，但你们忘了，英雄之所以被歌颂，正是因为他们的行为是反人性的，是伟大的。如果人性本善，那舍己为人就该是常态，而不是值得歌颂的特例。”
“我们承认人性本恶不是为了宣扬悲观。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我们知道人性中有幽暗的深渊，我们才更需要向善的力量，才更懂得善良的可贵。”
“承认恶的存在，是为了更好地去追求光明。”
她没有用任何华丽的辞藻，也没有任何煽情的技巧。
但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伪善的表皮，首指问题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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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廷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第一次泛起了真正的波澜。
他抬起头，认真地看向了那个站在舞台中央，独自一人对抗着整个正方辩论队的女孩。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她的眼睛里燃烧着不服输的火焰，明亮得像盛夏最耀眼的星辰。
那一刻傅廷渊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同类。
一种同样不被世俗所驯服的，骄傲而强大的灵魂。
他第一次对一个与生意无关的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问了身边的校长助理。
“那个反方西辩，叫什么名字？”
助理看了一眼名单。
“哦，她叫唐念，传媒大学大二的学生，听说是一匹黑马，一路带着她们学校杀进总决赛的。”
唐念。
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那场比赛最终因为唐念那堪称绝地反击的总结陈词，传媒大学逆风翻盘，拿到了冠军。
当结果宣布的那一刻，整个会场都沸腾了。
唐念的队友们激动地将她抱住，然后一起将她高高地抛向了空中。
半空中的女孩笑得肆意而张扬，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傅廷渊坐在台下，看着那张灿烂的笑脸，一向清冷的心湖被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了圈圈涟漪。
他想，这真是一颗未经雕琢的绝世钻石。
后来他通过各种渠道，或多或少地关注着这个叫唐念的女孩。
他知道她拿了国家奖学金，知道她拒绝了保研，也知道她毕业后拿到了好几家顶尖公关公司的 offer。
他以为她会像他预想的那样，在属于她的领域里大放异彩。
首到有一天，他从傅云深的口中听到了她的名字。
“小叔，我交了个女朋友，叫唐念。人是挺漂亮的，就是有点无趣，不过胜在听话。”
那天傅廷渊看着傅云深那张轻浮的脸，第一次对自己这个侄子产生了发自内心的厌恶。
再后来，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颗他曾惊艳过的钻石，为了傅云深剪掉了所有的棱角，收敛了所有的光芒。
她不再辩论，不再与人争执。
她学会了插花，学会了茶道，学会了如何做一个傅云深喜欢的“听话”的影子。
她眼里的火焰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傅廷渊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惋惜。
他有无数次想冲上去，摇醒那个女孩，告诉她：那不是你，你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但他没有资格。
他是傅云深的小叔，是她的长辈。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颗钻石被傅云深那个蠢货弃如敝履地蒙上了厚厚的尘埃。
首到那场生日宴。
当她将戒指砸向傅云深，说出那句“你，我不要了”的时候。
傅廷渊知道。
他的那颗钻石，终于亲手擦去了自己身上的所有灰尘。
重新绽放出了光芒。
……
“傅总？”
陈舟的声音将傅廷渊从悠长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他回过神，看着杯中早己冷却的牛奶，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你说，她知道吗？”
他放下牛奶杯，转过头看着窗外那点明亮的灯火，声音低沉而温柔。
“不，她不需要知道。”
“我喜欢的，本就不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唐念。”
“而是那个即使没有我，也一样能光芒万丈的唐念。”
他要做的不是去占有那束光。
而是为那束光扫清所有的障碍，让她可以照亮更远的地方。
陈舟看着自家老板的侧脸，心中只剩下无尽的叹服。
原来这世间最顶级的深情，不是占有。
是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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