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山。
这三个字，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陈凡的心海之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是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是他记忆里最温暖、最安宁的港湾。那里有唠叨却关心他的大师父，有嗜睡懒散却总能变出新奇玩意儿的二师父，还有严厉刻板却会在他练功受伤后偷偷送来药膏的三师父。
那里的一切，都与小沙弥口中那冰冷、暴虐、充满毁灭气息的“先锋”二字，格格不入。
是师父们被控制了？还是……他们从一开始，就在欺骗自己？
无数个念头在陈凡脑中疯狂滋生，又被他强行压下。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复杂，有震惊，有迷茫，更多的，是一种被背叛的刺痛与难以置信的愤怒。
他体内的那股暖流，第一次不受控制地汹涌起来。一股恐怖到足以让时空凝固的气息，从他身上一闪而逝。
庭院中那棵万古长存的菩提树，树叶瞬间枯黄，又在下一刹那恢复翠绿，仿佛经历了一次生死轮回。背对着他的小沙弥，握着扫帚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之色。
然而，外界天地的剧变，却比陈凡内心的风暴来得更加首接，更加狂暴。
就在小沙弥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整个天风城，天，黑了。
并非日落西山，也非乌云遮蔽。而是一种源自更高维度的、纯粹的“光”的剥夺。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天风城上方的天穹，连带着阳光、云彩、乃至法则，都硬生生挖去了一块，换上了一片深邃、死寂、令人绝望的漆黑。
紧接着，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威压，自那片漆黑的中心，轰然降临！
那不是灵压，不是气势，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生命，对低等生灵最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藐视与碾压。
在这一刻，天风城内，万物失声。
城中百万凡人，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身在何处，都在同一时间，感到心脏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住，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奢望。他们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只能蜷缩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灵魂深处被最原始的恐惧所填满。
对于修士而言，这种感受则要清晰百倍，也痛苦百倍。
西大家族府邸之内，林天虹、赵无极等一众家主，刚刚从昨日的震撼中稍稍缓过神来，此刻却如遭雷击。他们体内的灵力，在这股魔威之下，瞬间凝固，如同被冻结的江河，连一丝一毫都无法调动。他们的道心，像是风中残烛，在这恐怖的风暴面前，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噗！”
修为最弱的几位家族长老，甚至连抵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便当场喷出一口鲜血，神魂萎靡，气息瞬间衰败下去。
“天……天威……”赵无极瘫坐在地，面如死灰，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他终于明白，昨日那通天光柱，或许并非什么祥瑞，而是……一场浩劫的序幕。而他们这些蝼蚁，连站在舞台边缘观看的资格都没有。
城主府深处，那位始终保持着神秘与威严的紫衣卫使者，天璇，此刻正盘坐于密室之中，试图参悟那枚“碧髓丹”的无上道韵。
当那股域外魔威降临的刹那，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金光爆射！
“何方妖魔，胆敢在此放肆！”
一声怒喝，金丹后期的强大修为轰然爆发，一道璀璨的金色剑光冲天而起，试图撕裂这片压抑的黑暗。他身为王朝紫衣卫，镇守一方，无论面对何等强敌，都绝无退缩之理！
然而，那道足以开山断流的剑光，在冲出密室屋顶，接触到那片漆黑天幕的瞬间，就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被那恐怖的魔威，无声无息地碾成了最精纯的灵气粒子，消散于无形。
“什么？！”
天璇使如遭重击，身体巨震，一口逆血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他骇然地抬头望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欲绝的神色。
他那一剑，虽然不是全力，但也足以重创寻常的元婴初期修士。可在那股未知的力量面前，却连一息都未能坚持住！
来者……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难道，是化神期，甚至……是传说中己经绝迹的更高境界的大能？！
就在天璇使心神剧震之际，另一道同样凌厉，却更加纯粹的剑意，从赵家府邸的方向，冲天而起！
是赵清寒！
她刚刚从悟道的状态中苏醒，巩固了修为，正准备向陈凡道谢，便遭遇了这灭世般的恐怖威压。但与其他人不同，她的剑心，经过陈凡的点拨与重塑，己经变得无比凝聚与坚韧。
越是强大的压力，越能激发她不屈的剑意！
“凝！”
她娇喝一声，将全身所有灵力，都凝聚于手中长剑的剑尖之上。一个微小而又深邃的黑色光点，再次浮现。
这是她刚刚领悟的至强一剑！
她没有将剑刺出，而是以这凝聚到极致的剑意，守护住自身方寸之地，艰难地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恐怖魔威。
她抬起头，望向那片黑暗的源头，美眸之中，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战意与……一丝疑惑。
这股气息，为何让她感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
就在全城生灵都陷入绝望与挣扎之时，那片漆黑天幕的中心，终于有了新的变化。
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缓缓成型。
漩涡之中，没有雷鸣电闪，没有空间裂缝，只有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魂的虚无。
紧接着，三道身影，从那片虚无之中，缓缓地，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他们穿着陈凡无比熟悉的，归云山杂役弟子常穿的粗布麻衣。
但他们的身上，却缠绕着浓郁如实质的黑色魔气。他们的双眼，是两个深不见底的血色漩涡，看不到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他们的皮肤上，布满了诡异而又邪恶的暗紫色魔纹，仿佛某种来自深渊的诅咒。
他们的气息，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每一个呼吸，都在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灵气，并将其转化为最纯粹的、充满毁灭与混乱的魔能。
这，根本不是人。
这是……三具被域外天魔彻底侵占、改造的……行尸走肉！
他们悬浮于天风城上空，血色的目光，如同三道精准的探照灯，无视所有建筑与阵法的阻隔，瞬间锁定了城中三个气息最强的生命体。
天璇使，赵清寒，以及……正在大慈悲寺庭院中，脸色阴沉如水的陈凡。
“清除……此界……强者……”
一道断断续续，仿佛由无数冤魂嘶吼组成的干涩意念，在天风城的上空回荡。
下一刻，其中一具魔尸，动了。
它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现时，己经来到了城主府的上空。它缓缓抬起一只布满魔纹的手，朝着下方天璇使所在的密室，轻轻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爆发。
只有一只由纯粹的黑色魔气构成的巨掌，凭空出现，遮天蔽日，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碾碎一切的法则之力，轰然压下！
在那只巨掌面前，城主府那经营了数百年的护城大阵，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连一丝光芒都未能泛起，便被瞬间洞穿。
密室之中，天璇使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危机！
他怒吼一声，浑身金光大盛，就要燃烧金丹，拼死一搏！
然而，就在那只魔掌即将落下的一瞬间。
大慈悲寺内。
小沙弥依旧在扫着地，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轻声地，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仇恨，只会蒙蔽双眼。”
“施主，想知道真相，就要自己去看，自己去问。”
“他们……己经不是你的同门了。他们，只是承载着‘墟’之力量的……容器。”
陈凡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
他眼中的狂怒与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与平静。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寺庙的屋顶，穿透了无尽的空间，落在了那只即将摧毁城主府的魔掌之上。
“是啊。”
“我要……亲自去问问。”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己经消失在了原地。
庭院中，只留下一片被微风吹起的落叶，缓缓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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