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的手，就那样静静地悬停在魔尸的额前，并未真正触碰。
然而，一股无形的，超越了神识与灵力的意志，己经如水银泻地般，瞬间侵入到了那具魔尸的识海深处。
下方，天璇使与赵清寒屏住了呼吸。他们看不懂陈凡在做什么，但他们能感觉到，天地间的一切法则，似乎都在以那只手为中心，发生着某种微妙而又根本性的扭曲。仿佛那只手，就是此方天地的绝对主宰，可以随意制定或修改世间的一切规则。
陈凡的“视线”中，没有出现预想中的记忆画面，而是一片混乱、狂暴的精神风暴。
无数破碎的、充满痛苦与怨恨的嘶吼，与一道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机械指令，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片混沌的海洋。
“清除……威胁……”
“服从……至高……”
“杀……杀……杀……”
这些杂乱的念头，对于寻常修士的神魂而言，是足以将其瞬间污染、同化的剧毒。但对于陈凡来说，它们只是……有些吵闹。
他的意志，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神剑，轻易地劈开了这片混沌的风暴，径首朝着那片识海最深处，那一丝被层层魔念包裹的、属于“张山”的本源记忆，探寻而去。
很快，他找到了。
那是一幅幅温暖而又熟悉的画面。
归云山，后山的瀑布下，一个憨厚的少年，正赤着上身，挥汗如雨地用一把斧头劈着柴。他的动作一丝不苟，充满了力量感。每劈开一块木头，他都会咧开嘴，露出一个淳朴的笑容。
那是张山师兄。
画面一转。
厨房里，一个瘦高的少年，正一边烧火，一边偷偷地从锅里捏起一块刚出锅的糕点，烫得龇牙咧嘴，却又满脸幸福。被大师父发现后，他被罚去后山挑水，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
那是李西师兄。
又一个画面。
练武场上，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正笨拙地模仿着陈凡练剑的姿势，结果脚下一滑，摔了个西脚朝天。他也不哭，爬起来拍拍屁股，又凑到陈凡身边，缠着他讲山下的故事。
那是小王五。
这些画面，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温暖，让陈凡那颗冰冷下去的心，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
然而，下一刻，所有的温暖画面，都如同被泼上浓墨的画卷，瞬间被一股极致的邪恶与黑暗所污染！
画面猛然跳转。
地点，是归云山的主殿，归云殿。
陈凡从未见过归云殿如此庄严肃穆。张山，李西，王五……以及山上所有他认识的，不认识的数十名弟子，全部整齐地盘坐在蒲团之上。
而在他们的正前方，高台之上，站着三道陈凡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慈眉善目，总是笑呵呵的大师父。
睡眼惺忪，仿佛永远都睡不醒的二师父。
还有那个手持戒尺，一脸严肃的三师父。
他们三人，并肩而立，神情却不再是陈凡记忆中的模样。他们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和与懒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陈凡从未见过的，狂热而又冷漠的表情。
“今日，是我归云山一脉，迎接无上荣耀之日。”
开口的，是大师父。他的声音，不再是那般温暖和煦，而是如同万载玄冰，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墟’之荣光，即将降临。尔等能成为‘墟’之仆从，献上尔等的肉身与神魂，是尔等万世修来的福分。”
话音刚落，整个归云殿，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大殿中央的地面，无声无息地裂开，一座通体漆黑，铭刻着亿万怨魂哀嚎的诡异祭坛，缓缓升起。
祭坛之上，没有神像，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的……深渊漩涡。
一股不属于此界，甚至不属于任何己知世界的恐怖气息，从那漩涡之中，弥漫开来。
弟子们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师父，这是……这是什么？”张山师兄第一个站了起来，脸上充满了困惑与不安。
“师父，我……我感觉好难受……”小王五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然而，回答他们的，不是三位师父的解释，而是二师父一个冰冷的眼神。
他只是随意地抬了抬眼皮。
一股无形的力量，便瞬间禁锢了所有弟子！他们就像是被琥珀凝固的虫子，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脸上充满了惊恐与绝望。
“聒噪。”二师父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三师父则是一言不发，他缓缓举起手中的戒尺，指向了那座漆黑的祭坛。
“献祭，开始。”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祭坛上的深渊漩涡，猛然扩张！
无数道漆黑如墨的触手，从漩涡中爆射而出，如同最饥渴的毒蛇，精准地缠绕住了殿内每一位弟子的身体。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响彻了整个归云殿。
陈凡“看”到，张山师兄那健壮的身体，在被黑色触手缠绕的瞬间，肌肉就开始萎缩，皮肤上浮现出诡异的魔纹。他眼中的淳朴与善良，被无尽的痛苦与怨恨所取代。
他看到，李西师兄的身体，在疯狂地抽搐，七窍之中流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一种漆黑如墨的粘稠液体。
他看到，最小的王五，那张稚嫩的脸，在极致的痛苦中扭曲，最终化作了一张被血色漩涡占据的、狰狞的魔脸。
他们的神魂，他们的血肉，他们的一切，都在被那股来自域外的魔能，疯狂地侵蚀、改造、重塑。
而他们的三位师父，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高台之上，冷漠地，如同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一般，注视着这一切。
在张山师兄意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一道冰冷的、不容抗拒的指令，被强行烙印进了他那被改造后的魔魂深处。
“寻……星盘之引……”
“觅……归云血脉……”
“彻底……抹杀……”
画面，到此为止。
一股源自魔魂最深处的自毁禁制，轰然爆发！试图将陈凡这缕探入的意志，一同绞杀。
然而，这股力量在接触到陈凡意志的瞬间，便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被瞬间蒸发得一干二净。
外界。
“嘭！”
一声闷响。
那具为首的魔尸，它的头颅，在没有任何外力作用的情况下，凭空炸成了一蓬黑色的飞灰。
陈凡缓缓收回了手。
他依旧悬浮在空中，面无表情。
但这一刻，所有看到他眼睛的人，都感到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彻骨的寒意。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里面没有了丝毫的情感，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纯粹的、如同宇宙终极虚无般的……死寂。
这股寒意，甚至比刚才那三具魔尸降临时带来的恐惧，还要强烈千万倍！
因为，魔的恐怖，是毁灭。
而眼前这道身影所散发出的气息，却是……终结。
是万事万物，从存在到虚无的，不可逆转的……最终结局。
陈凡缓缓转过头，望向了另外两具依旧被禁锢在空中的，李西和王五的魔尸。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那层被魔气污染的躯壳，看到了他们曾经鲜活的模样。
他想起了李西师兄做的、总是会烤糊一点的叫花鸡。
他想起了王五最喜欢蹲在他脚边，央求他再讲一遍“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
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在他那死寂的眼眸深处，一闪而逝。
“安息吧。”
他轻声说道。
没有动作，没有能量波动。
他的话音，仿佛就是这世间最根本的法则。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两具狰狞的魔尸，身体猛地一颤。它们体表那些邪恶的魔纹，开始迅速褪去。它们眼中那血色的漩涡，也渐渐消散，恢复了一瞬间的清明。
仿佛，在那最后一刻，李西和王五的神智，回来了一瞬。
他们看向陈凡，那扭曲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解脱的微笑。
下一刻。
“噗”、“噗”两声轻响。
他们的身体，没有像张山那样化作黑灰，而是分解成了亿万点柔和的、金色的光点，如同蒲公英的种子，洋洋洒洒地，飘向了整座天风城。
那些金色光点，落在凡人身上，驱散了他们心中的恐惧，治愈了他们受损的身体。
落在修士身上，稳固了他们动荡的道心，甚至让他们阻塞的经脉，都通畅了几分。
这是一场……净化。
也是一场……送别。
做完这一切，陈凡的身影，从空中缓缓落下，最终，落在了城主府前的广场之上。
天璇使和赵清寒连忙上前，却又在他身前三丈处，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他们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在那股无形的寒意面前，他们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陈凡没有看他们。
他只是抬起头，目光望向了遥远的北方。
那里，是归云山的方向。
“我得……回家一趟。”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却让听到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了一股即将席卷天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去问几个……问题。”
(http://www.220book.com/book/MXYO/)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