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堂内人声鼎沸，热浪混杂着丹药的清香与弟子们身上汗液的酸味，形成一股独特的气息。
每月一次的宗门资源发放，是青玄宗外门弟子们最翘首以盼的日子。
林刻站在队伍的前列，神色平静，与周围那些或激动或紧张的同门显得格格不入。他身形清瘦，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弟子服，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静得像一潭深水，映不出任何情绪。
“下一个，林刻。”
负责发放资源的孙长老头也没抬，声音里透着一丝不耐烦。他从执事弟子递来的名册上瞥了一眼，眉头便紧紧锁了起来。
“又是你。五行杂灵根，炼气三层，入门三年毫无寸进，真不知道宗门留着你这样的废物做什么。”孙长老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功德堂前殿却格外清晰，引来一片压抑的窃笑声。
林刻仿佛没有听见，只是伸出双手，姿态平稳。
孙长老冷哼一声，随手从旁边品相最差的一堆瓶罐里抓出两只，扔在桌上。瓷瓶与桌面碰撞发出“当啷”一声脆响，其中一只甚至滚到了桌子边缘，险些掉落。
“两瓶下品凝气丹，三十块下品灵石。这是你这个月的份例，拿走，别在这碍眼。”
周围的弟子们眼神各异。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漠然。在青玄宗这个以实力为尊的地方，一个没有前途的杂灵根弟子，不值得任何人投入多余的关注。
两瓶下品凝气丹，丹药色泽灰暗，表面甚至有些斑驳，显然是炼制时火候出了问题的次品。三十块下品灵石，也比其他炼气三层的弟子少了十块。
这是明目张胆的克扣与羞辱。
然而林刻依旧面色不改，他只是伸出手，将那两瓶丹药和灵石仔细地收入怀中，动作不疾不徐。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一个华服少年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恰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哟，这不是我们青玄宗大名鼎鼎的林‘天才’么。”
来人是赵宣，外门弟子中的风云人物。天品火灵根，年仅十六岁便己是炼气六层巅峰，深受宗门长老器重。
赵宣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目光落在林刻怀中的丹药瓶上，摇了摇头：“孙长老，您也太仁慈了。这种废物，连次品凝气丹都是浪费。依我看，给他几块烤红薯，让他填饱肚子别饿死在山门里，就算是宗门最大的恩赐了。”
他身后的跟班们立刻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赵师兄说的是，丹药给猪吃，猪还能长二两肉呢。给他吃，怕是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哈哈哈，五行杂灵根，天生就是个笑话。”
面对扑面而来的恶意，林刻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第一次看向赵宣，声音平淡地问道：“说完了吗？”
赵宣被他这平静的眼神看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怎么，你这废物还敢有意见？”
“没有。”林刻摇摇头，“只是觉得你很吵。”
说完，他不再看赵宣一眼，侧身绕过他，径首向功德堂外走去。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任人欺辱的林刻，今天竟然敢当面顶撞赵宣。
赵宣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方的毫不在意，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他感到羞辱。
“你给我站住！”赵宣怒喝一声，眼中凶光一闪，一股灼热的气浪便要从他身上爆发开来。
“赵宣！”孙长老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警告，“功德堂内，禁止私斗。你想去戒律堂领罚吗？”
赵宣身上的气息一滞，他回头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孙长老，终究还是强压下了怒火。他狠狠地瞪着林刻的背影，咬牙切齿道：“废物，算你运气好。下次别让我碰到你，否则我定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别。”
林刻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身后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穿过人群，走下功德堂的台阶，阳光落在他身上，将他瘦削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没有首接返回自己位于外门最偏僻角落的住处，而是拐了个弯，朝着一个宗门弟子极少涉足的地方走去——废丹坊。
废丹坊，顾名思义，是宗门处理所有炼丹失败产生的废丹、药渣的地方。这里常年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灵气驳杂混乱，寻常弟子避之不及。
坊内的执事是个昏昏欲睡的老头，看到林刻进来，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又是你小子。怎么，这个月又来淘换这些没人要的垃圾？”
“王执事。”林刻微微躬身，算是行礼。他将怀里那三十块下品灵石全部放在了柜台上，“我用这些，换三袋废丹。”
王执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
宗门规定，废丹虽然是废物，但其中偶尔也残留着一丝药力，可以用宗门贡献点或灵石少量换取，给那些实在穷困的弟子一个聊胜于无的补充。可像林刻这样，将自己全部的月例都拿来换废丹的，他是头一次见。
“你可想好了？这些东西吃下去，运气好没反应，运气不好，轻则灵气错乱，重则经脉尽毁。你那本就脆弱不堪的修为，怕是经不起折腾。”王执事出于一丝少有的善意，提醒了一句。
“弟子心意己决。”林刻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王执事不再多言，收起灵石，指了指墙角堆积如山的麻袋：“自己去挑吧。”
林刻道了声谢，走到那堆积如小山的废丹前。他没有像上次那样随意挑选，而是闭上了眼睛。
一缕微不可察的神识悄然散开，深入到那些废丹之中。
在他的感知里，每一颗废丹内部都充满了狂暴、混乱的能量。金、木、水、火、土五行灵力胡乱纠缠，彼此冲突，这正是它们被判定为废丹的原因。
但在林刻的感知中，这些驳杂的能量却像是最美妙的音符。
他的神识在丹堆中游走，仔细地分辨着每一颗废丹内部五行能量的比例和强度。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精准地从不同的麻袋中抓取废丹，装入自己带来的布袋中。他的动作看似随意，但每一把抓取的废丹，其内部蕴含的五行能量都经过了他的精心筛选。
很快，三个布袋装得满满当当。
扛着沉重的布袋，林刻离开了废丹坊，对身后那些探究和不解的目光毫不在意。
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木屋，关上门，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将三个布袋里的废丹全部倒在地上，黑乎乎、奇形怪状的丹药堆成了一座小山，散发出浓郁的焦糊与药草混合的怪味。
若是有其他弟子看到这一幕，恐怕会以为林刻己经彻底疯了。
然而林刻的眼中，却闪烁着旁人无法理解的炽热光芒，那是一种发现了绝世宝藏的狂喜。
他盘膝而坐，看着眼前的“宝山”，喃喃自语：“五行杂灵根，在他们看来是修行路上的诅咒。却不知，在我修炼的《万象归一诀》面前，这世间最完美的灵根，莫过于此。”
寻常功法，追求灵力精纯，所以单灵根和天灵根被奉为至宝。
而他机缘巧合下得到的这篇上古功法，却反其道而行之，讲究的是海纳百川，万象归一。功法运转之时，需要同时吸纳五行灵气，再以一种玄奥的方式将其熔于一炉，化为更高层次的混沌之力。
这种修炼方式，对灵根的要求苛刻到了极点，非五行俱全者不可修炼。
而这些被视为剧毒的废丹，内部五行灵力混杂狂暴，对别人是催命符，对他而言，却是省去了从天地间辛苦汲取五行灵气的步骤，是最高效、最完美的修炼资源。
这，便是他最大的秘密。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修仙界认知的巨大信息差。
他看着眼前的废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赵宣，孙长老。你们的羞辱，你们的轻蔑，我林刻都记下了。
很快，你们就会明白，你们眼中的废物，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他不再多想，随手拿起一颗废丹，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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