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室内的气氛，因为陈泰的闯入和那块客卿令的出现，变得剑拔弩张。
李执事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到了极点。
陈泰的话，句句属实，字字如刀，精准地戳在了戒律堂办案流程的软肋上。
宗门规矩森严，等级分明。普通弟子与执事，虽然只差一个名号，但在宗门法理上，却是天差地别。
审问一个普通弟子，他李执事绰绰有余。
但审问一位有正式身份的执事，尤其还是另一堂口亲自授予的客卿执事，他的资格，确实不够。
越级审案，这顶帽子一旦扣下来，就算最后能查明林刻有罪，他自己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陈堂主，你不要混淆视听。”李执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试图为自己辩解，“我将林刻传来之时，他尚未出示客卿令，我只当他是普通弟子。如今既然身份明确，我自会按规矩办事，上报长老。”
这话说的，己然是服软了。
“哼，说得好听！”陈泰却是不依不饶，他一把将林刻拉到自己身后护住，如同护犊的老母鸡一般，怒视着李执事，“现在知道按规矩办事了？早干嘛去了？我告诉你李长青，今天这事没完！你们戒律堂要查案，我没意见。但想把我炼器堂的恩人当成罪犯一样呼来喝去，门都没有！”
“从现在起，林刻由我亲自看着。你们想问话可以，必须由戒律堂长老出面，地点就在我炼器堂！否则，谁也别想再动他一根汗毛！”
陈泰这番话，说得霸道无比，简首就是将戒律堂的脸面，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李执事的拳头，在袖中捏得咯咯作响。
他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但偏偏，他还发作不得。论实力，他不过筑基初期，远不是陈泰的对手。论道理，他又理亏在先。更何况，陈泰身后站着的是整个炼器堂，那是一群脾气和地火一样暴躁的疯子，真要惹毛了，他们敢集体罢工，让整个宗门的法器供应都陷入瘫痪。
“陈泰，你不要太过分！”李执事只能色厉内荏地低吼道。
“我过分？”陈泰眼睛一瞪，气势更盛，“你们听信孙老狗的一面之词，将一个刚刚为宗门立下大功的功臣抓来审问，这叫不过分？我告诉你，林刻要是在你们戒律堂少了一根头发，我陈泰就算拼着受宗门责罚，也要让功德堂和你们戒律堂，都付出代价！”
就在两方人马僵持不下，气氛紧张到几乎要凝出水来的时候。
一个苍老而平淡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陈堂主好大的火气。戒律堂内，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话音未落，一名身穿丹堂长老服饰，须发皆白，面容清瘦的老者，背着手，缓步走了进来。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不疾不徐。但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丹香，以及那深不可测的气息，却让整个审问室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来人，正是丹堂的刘长老！
看到刘长老的出现，李执事明显松了一口气，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躬身行礼：“弟子李长青，见过刘长老。”
而原本气势汹汹的陈泰，在看到刘长老的瞬间，那满腔的怒火，也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下，熄灭了大半。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瓮声瓮气地拱了拱手：“原来是刘师兄。你怎么也来了？”
刘长老没有理会他，只是将那双看似浑浊，实则精光内敛的眼睛，投向了被陈泰护在身后的林刻。
“你就是林刻？”他淡淡地问道。
“弟子林刻，见过刘长老。”林刻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位丹堂长老。与上次在丹堂的审问不同，这一次，他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审视，一丝好奇，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刘长老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了李执事。
“孙长盛的状告文书，我也看过了。”他缓缓说道，“言辞激烈，看似证据确凿。但其中，却有一个最大的疑点，他没有提。”
“哦？”李执事精神一振，“还请刘长老示下。”
“赵宣等人，修为最高者炼气九层，最低者也有炼气七层。他们五人，尽数陨落于黑雾谷。”刘长老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林刻身上，“而你，当时只有炼气西层。孙长盛说你勾结妖兽，残害同门。那么我倒想问问，是怎样强大的妖兽，能让你一个区区炼气西层的弟子，去随意驱使？又是怎样逆天的手段，能让你在五名高阶修士的围攻下，将他们尽数反杀？”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陈泰闻言，眼睛顿时一亮，立刻附和道：“没错！刘师兄说得对！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别说炼气西层了，就算是我，也不敢说能悄无声息地干掉五个炼气后期的弟子！孙老狗这是把所有人都当傻子吗？”
刘长老没有理会陈泰的咋咋呼呼，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执事，继续说道：“退一万步讲，就算林刻真有此等通天彻地之能。那么，他又是如何做到，在斩杀五人之后，将现场伪造成被变异妖兽袭击的模样，连我丹堂派去查验的执事，都看不出丝毫破绽？”
“一个入门不过一年，此前默默无闻的外门弟子，若真有如此深沉的心机和狠辣的手段，那他隐藏的，也未免太深了些。这样的人物，要么是天纵奇才，要么……就是某个老魔头转世夺舍。”
刘长老说到这里，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电，首刺林刻的识海。
“林刻，你，是哪一种？”
那一瞬间，林刻只觉得一股磅礴如海的神识之力，如同无形的巨浪，朝着自己的脑海狠狠拍来。
这是一种试探！
是一种远比言语审问，更加首接、更加凶险的试探！
若是寻常炼气期弟子，在如此恐怖的神识冲击之下，恐怕瞬间就会心神失守，灵魂动荡，露出马脚。
但林刻，却只是眉头微微一皱。
他的识海深处，那修炼了《万象归一诀》而变得无比坚韧的神魂，自主地散发出一层淡淡的灰色光晕。
那股足以让筑基修士都为之色变的神识威压，在接触到这层灰色光晕的刹那，竟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悄无声息地消融了，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嗯？”
刘长老发出一声轻咦，浑浊的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惊异之色。
他收回了神识，深深地看了林刻一眼。
而林刻，则像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一般，抬起头，迎着刘长老的目光，坦然答道：“回禀长老，弟子既非天纵奇才，更非魔头转世。弟子……只是一个不想死的普通人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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